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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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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仪公主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扶着炕桌,正低头生闷气。房子陵蹑足走上前去。静仪公主觑见锦毯上一双官靴到了近前,便知是儿子,抬起头来没好气道:“进来也不吭一声?不声不响的。差一点给你吓着。”房子陵涎着脸笑道:“都怪儿子不好,险些惊了母亲大人台驾。望母亲大人原谅。母亲大人安好?”说着,唱了个大大的喏。若在平时,静仪公主必定跟着笑起来,嗔怪儿子油嘴滑舌,但她今日心情欠佳,板着脸回道:“好?好什么好?回房去,别在这儿碍眼。”

    房子陵心想:果然气得不轻。正巧丫鬟进来奉茶。他便亲手替静仪公主换了茶。静仪公主呷了一口热茶,见房子陵还不走,恭身立在一旁,又不言语,问道:“有事吗?”房子陵道:“没事。母亲大人有什么烦心事吗?说出来,儿子替您分忧。您今日去宫里”话没说完,静仪公主连连摇头道:“别提了。真真叫那小丫头给气死了!”房子陵记得上回母亲提起云姬执意要为漱霞求情的事,便道:“可是她不知好歹,又替漱霞求情,惹恼了太后?”静仪公主道:“要是这桩,倒也罢了。今日进宫,压根儿连小丫头的面都没见着。”

    房子陵这下奇了,应道:“既是没见着面,如何气着您了?”静仪公主憋了半天的气,也实在忍不住要与人诉说诉说,命房子陵坐到罗汉床上炕桌另一头,道:“我只告诉你。你老子、媳妇那里,一个字也别提。记下了?”房子陵正色道:“记下了。”静仪公主方将今日进宫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房子陵听到一半,脸色大变,心中只叫苦不迭,暗道:这回真是大事不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已化为云烟的往事,可能因为某一个特定的机缘,在事隔若干年之后再度被人提及。韩先生意识到刑部顺着他的姓氏追查下去,总有一天,他的那些与他断绝了关系的亲人们会陷入牢狱之灾。他是刺客,合该凌迟处死。而他的亲人,那些以为他早就不在世上的亲人,他们何其无辜,要为一个家族中的异类承担连带的责任。所幸韩先生手里握有两个人的秘密。他要用它去交换,交换刑部不再追查他的亲人,并且要求刑部的审案官员将此事直接呈报给太后、皇后,而不是皇上。

    独孤太后接到刑部送来的密函。她向来不理政事的,但这一回却答应见刺客一面,亲耳听一听那秘密。独孤柳一并在场。韩先生当着两人的面,道出了初云公主与当年前往鄯城营救她的前御林军副指挥使霍青霍将军之间的私情。太后起初不信,斥责他一派胡言,诋毁他人名誉,妄图离间金鹏与南昭的两国联盟。

    韩先生毕竟是习武之人,筋骨强健。虽然受尽酷刑,身上无有完肤,但说起话来依然中气十足。只听他道:“不止罪民一人在场,许多大燕武士并慕容熹都可为见证。当日罪民与霍将军斗得难解难分,性命只在一线,初云公主所谓断发明志,并非后来传说为了家国大义,实是为了救霍将军一命。两个人情愿同生共死,慕容熹感念其情,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而且”

    “而且什么?”太后追问道。刺客言之凿凿,不由得她不信。韩先生双手反剪绑缚在身后,踝骨上锁着脚镣,跪得久了,双腿渐觉麻木,费力挪动了两下膝盖,不慌不忙道:“而且慕容熹自从那年回到王庭,对初云公主一直难以忘怀,他时时在罪民面前提起她。他二人之间确有十几日单独相与,其中发生过什么,罪民不敢妄加猜度。但慕容熹曾向罪民提及,他日若攻下大都城,第一桩要紧的事,就是要找到初云公主。他至今未立皇后”

    “住口!”断喝一声,太后霍地站起身来,一阵眩晕,又跌坐回宝座内。独孤柳一直在旁静听不语,此时忙上前看视。太后瞑目抚额,气得手足冰凉,说不出第二句话来。独孤柳遂命侍女们扶太后回后殿,乱了一阵,方又向跪在丹墀上的刺客道:“你捏造这些子虚乌有之事,罪上加罪,只怕死得更快。”又道:“你先说初云公主与霍将军有染,又说他与慕容熹纠缠不清。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韩先生道:“罪民说的句句实言,千真万确。罪民不敢求生,只求娘娘、太后不再追究罪民的亲族老小。罪民离家年久,早已经与家中没有丝毫关系。请娘娘念在罪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份上,准了这一请求。”说着,以额点地,连连叩首。

    独孤柳端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宫纵然有心宽赦,还要看太后的意思。太后首肯了,还有皇上。你且回去吧。”韩先生自知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不过利用那些陈年往事来设法保全自己的亲人,只得谢了恩。独孤柳一挥手,两名精壮内侍将韩先生带了下去,仍送回刑部天牢羁押。

    却说静仪公主今日入宫探视佳人,马车抵达承天门前,便见内侍副总管郭庆德在那里迎候,说是太后有请。静仪公主只得先往长乐宫来。自从芳菲殿被封锁门户后,静仪公主已多日不曾得到佳人的病况消息。见了面,看座上茶,自然先向太后询问云姬是否痊愈了。大半个月下来,按理痄腮已经全好了。芳菲殿的门户也该开禁了才是。不料太后道:“公主的病势虽然有所缓解,但还需慢慢静养才好。人来人往的,换衣裳化妆梳头,没得费精神!不如就照这样下去,闲杂人等一概免入,她里头需要什么,只管送进去就是了。”

    静仪公主心头不快,想那痄腮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好端端的,为什么把人软禁起来?即便因为漱霞那贱婢,人也给抓起来了。宫里的太监多了,保不齐有个把来路不明的,关主子什么事?她虽这样想着,面上却微笑道:“小丫头是该得些教训。等我去看看她,同她说一声,让她乖乖地养病。至于《女报》和基金会的事,横竖有皇后、韦妃她们,少她一个也出不了乱子。”太后似乎是受了她末了一句话的提醒,紧接着道:“对了,《女报》和基金会,那个最是费精神的。我寻思着基金会也罢了,《女报》不如停刊吧。自古女子应以女工针黹、井臼纺绩为要。平白弄得人人都舞文弄墨的。女孩子书读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静仪公主越听心里越起了疑,太后这一番话分明是在指责云姬。罢了,谁叫小丫头倒霉呢。太后总是向着自己的亲侄女的,好不容易抓着了一点儿错处,皇上又不在跟前护着,不踩白不踩。便道:“太后说的也是。等我一并告诉她去。”说完,欲起身告辞往芳菲殿去。太后坐在宝座内,语气依旧舒缓,面上却没了笑意。“我才说了别去打扰她,让她好生养着。你去做什么?”

    静仪公主与独孤太后乃是闺中手帕之交,自小便已熟识,如今更成为金鹏朝廷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此刻没有晚辈在场,皇甫静见太后拿腔作势的,居然命令起自己来了。难道她算是闲杂人等?别人去不得芳菲殿,她凭什么去不得?一时再也忍不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正色道:“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孩子年纪小,犯点错,难免的,心里头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子了呢。我是她在这儿唯一的亲人,我不管她谁管她。她才生了一场病,正是要向人撒娇的时候。怎么我不能去看看她吗?”

    太后原本并不想这么快就将从韩先生那儿听来的事情告诉静仪公主。但是不说,又实在让人觉得她是在小题大作。大家多年的交情,无论如何,要死也得让人死得明白不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启了齿。那样无耻的事情,说着都教让人脸红。

    “儿子,你说说看。你母亲这张脸是不是叫那小丫头给丢尽了?当场给我臊的。”静仪公主说完了一大通话,气闷不已,又兼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来呷了两口,便不住揉着胸口。“皇上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小丫头还有命在?哎——她生得太好了,又那样活泼,是招人爱。可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慕容熹暂且不说,怎么能跟霍家那小子搅在一块儿呢?对了,一定是从南昭来这里的路上就有苗头了。三个月的路程,又一同失踪了一天一夜。我早提醒过她的。”

    静仪公主喃喃喏喏地又说了一通,房子陵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细听,只计较着如何为佳人开脱。要是开脱不了,就得想法子救人。云姬万一有个好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皇甫静一面说着,眼见房子陵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在昨天,她必定还会以为那是儿子念及兄妹情谊为云姬担心,但今日听了太后一席话,那小丫头分明就是一□□、□□、狐狸精转世,只要是男人,都会被她蛊惑。此刻心中便起了另一个念头,她亦素知自己的儿子是个最喜吟风弄月的公子哥儿,他们表兄妹又时常有机会独处,莫非子陵也?

    她想到这里,将儿子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来回地打量着,说道:“儿子,跟你母亲说实话。你跟云姬是不是也?”房子陵心中一跳,强自镇定下来,摇着头苦笑道:“母亲敢是气糊涂了,怎么说出这样话来?”静仪公主半信半疑。“你们两个真的只有兄妹之情?你小子,为娘还不清楚,好色得紧!”房子陵仍是苦笑,呷了一口茶,眼眉低垂,似是在回忆往昔,徐徐说道:“不瞒母亲说,自从头一回见到表妹,我就打心眼里喜欢她,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后来她给贬出宫,住在咱们家,大家每天说说笑笑,我心里常常想,要是她不回宫去,一直待在咱们家就好了。”

    起初,静仪公主尚自气恼。后来听着听着,身子向一侧靠着引枕,渐渐地安定下来。只听房子陵道:“记得那回母亲说,倘若表妹不曾有婚约在身,与我倒是顶相配的一对。我听了,心里头也在想,要是真能娶表妹,这一辈子便心满意足了。可惜,我没那个福分。”说着,叹了一口气。静仪公主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不是吗?为什么人人都想做皇帝呢,但凡世上的好东西,都得先供着他。”

    房子陵无奈地笑了笑,续道:“表妹让人掳劫,我为她挨了打,我一点儿也不怪她。因为主子的事,连累我受罚,绿珠来服侍我。我见她长得有几分像云姬,所以待她格外好些。谁知道她竟有了那个意思,等表妹回来,在她跟前一说,表妹是个热心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静仪公主道:“原来如此。你这小子,活该!”又道:“小丫头待奴才们太宽了,早晚要出事。这不?漱霞就是有样学样,从绿珠那儿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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