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小两口一问一答，神情亲昵。简宁心里嘟囔：还说我逼你成的亲。瞧瞧，眉来眼去的，恩爱得很呐！皇甫倩接着说道：“‘访西施’令后，我们又行了一个“寻花园”的令。”便将绿珠抽中了“寻花”，如何寻来寻去寻不到花园，如何勒逼小玉诳骗她主子，绿珠给罚了十几杯酒，又被迫弹了一阙《阳关三叠》等情形一五一十都说了。房子陵拍手笑道：“小玉，你主子叫你害苦了。你还不快快敬她一杯，向她赔罪。”
小玉不知他说的是戏言，当真执起酒壶来要给绿珠斟酒。夫主的话，旁人面前，绿珠不好推拒。还是简宁凑过身去，拦住小玉，却命她将房子陵、独孤枫、崔紫墨面前的酒杯统统满上，说道：“方才已完令了。还喝什么？留着行下一个令的时候再喝吧。尔等三人乃是迟来之人，按理先罚酒三杯，然后咱们再行新令。如何？”
独孤枫执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房子陵本待推却一番，调侃上两句，见他如此，不宜多说，跟着干了。崔紫墨执杯道：“客随主便，但凭娘娘吩咐。”也干了。三杯饮尽，皇甫倩兴奋地嚷道：“咱们如今行个什么令好呢？”甄缑环视众人，默数人头，一共一十八位，便道：“此刻人多，‘占花名’玩好不好？”房子陵道：“甄妹妹，那是你们女儿家行的令。不成！不成！”红蕖道：“姐夫这么说，不如咱们击鼓传花吧。这个又热闹又省事。”房子陵道：“太过平常了。”
皇甫倩见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嘟起嘴来道：“子陵表哥，我们可不玩射覆。那个文绉绉的，你们读书人的玩意儿，别来为难我们。”房子陵道：“怕什么？崔驸马在这里，你对不上来让他帮着你对。就是罚酒，也有个代劳的。”皇甫倩笑了笑，未及答话，漱霞插嘴道：“大人饶了奴婢们吧。若是讲定玩射覆，咱们可就散了，平白地丢人现眼。”金宝、芳菱等人连声附和。
简宁见绿珠垂首不语，捧着签盒子翻看里面的签牌，便道：“大家先别忙，还是听听房夫人的高见吧。”甄缑因言推了身边的绿珠一把，绿珠抬起头来道：“我倒是寻着了一个令儿，实在有趣。今日人多，行这个令正好。就怕大家说不正经。”皇甫倩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听了这话，忙问：“什么令？你快说呀。只要有趣又不考校文采，都使得。”绿珠便从签盒子里取出一块紫檀木的签牌。甄缑挨近了看时，是个三国“捉曹操”的令，不做声。皇甫倩抢过来一看，拍手道：“这个好，这个新鲜。我没玩过，今日就玩这个。”
原来彼时的“捉曹操”与现代的玩法略有不同。牙签内，除了曹操、孔明、刘备以及刘备手下的五虎将之外，依据行令的人数多寡，还有周瑜、孙策、大乔、小乔乃至于吕布、貂婵、典韦等诸多三国名人。有些富贵人家甚至请工匠雕刻上百枝几乎涵盖所有三国人物的牙签。玩的时候，事先按照人数挑出喜欢的人物以供抽取。
绿珠所说的不正经，是说这签内人物众多，有君臣有父子有夫妻还有兄弟。小门小户或是清一色男子、女子玩起来，倒还无妨。此刻男男女女，又是公主又是侯爷的，待会儿抽中了君臣、父子、夫妻，便要按令一处罚酒，到时场面上未免尴尬。
皇甫倩只要图新鲜，哪里管这些？房子陵、独孤枫、崔紫墨三人皆不置可否。佳人亦没有行过此令，心下贪玩，说道：“方才我们不也行了‘访西施’的令？不打紧。”便向甄缑、红蕖道：“就行这个令吧。怎样？”甄缑道：“就依姐姐。其实我心里想行这个，但不敢说出来。”红蕖道：“就这个吧。一定热闹。”
丫鬟取来牙签，足有百十枝。除了刘备、孔明、曹操并五虎将外，其余十枝全是皇甫倩挑的，挑的尽是些三国时代的俊男美女，乘在碧玉的签筒内。皇甫倩双手捧住签筒上下左右摇了几摇，首先送到房子陵跟前，道：“子陵表哥，这里年纪你最大。咱们敬老爱幼，你先抽。”房子陵无奈地笑着接过签筒，随手抽了一枝，看了一眼，便藏在袖中，然后将签筒交予身旁的独孤枫，大家依次抽取。
说来巧了，刚刚当了回“范大夫”，漱霞这回又抽中了“诸葛孔明”，便由她来捉曹操。她往众人脸上扫去，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佳人微微含笑，说道：“公主，准是您！”简宁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牙签，吟道：“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一面拿起手边一柄绢扇，作势摇了摇，道：“吾乃周都督是也。”便将手中牙签递于漱霞验看。皇甫倩一把抢了过去，见果然是，没好气道：“为甚你们一抽就抽得好签？”众人道她抽得不好，问抽的是谁？她又不肯答。
只见佳人那枝牙签上注着：公瑾遇孔明，先共贺一杯，后双倍猜拳。简宁遂与漱霞对饮一杯，算是惺惺相惜，共贺赤壁大捷。接着，两人一共猜了六拳。简宁输两拳，便罚酒两杯。漱霞输四拳，罚酒四杯。漱霞道：“不行，若是这样瞎猜下去，我不知道要喝多少杯呢。还得依着方才的法子。”简宁道：“这可难了。曹操乃世之奸雄，你瞧我们这里谁像曹操。”房子陵道：“你还是乖乖猜吧。只要你寻着五虎将之一，便能令那人代你捉了。”
漱霞松了一口气，接道：“房大人，你说这话，遮莫你就是五虎将之一？”房子陵道：“哟！早知道便不对你讲了。”将牙签取出，正是“常山赵子龙”。签上注着：遇武侯，猜三拳。听候调遣。漱霞喜道：“阿弥陀佛，终于解脱了。烦请赵将军速领十万人马去捉曹操来。”两人依令猜拳饮酒。
现下轮到房子陵来捉。只听他向绿珠戏言道：“夫人，汝必是曹孟德也。”绿珠笑着低啐了一口，回道：“子龙谬矣。吾乃主公是也。为何这般无礼？”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简宁抢过绿珠手中的牙签，念道：“遇五虎将，对饮一杯。武侯陪饮，听主公号令行事。猜三拳。”不由道：“好呀，这签中的终极boss让你给抽到了。不许袒护表哥！”
绿珠便道：“丞相在帐中出谋画策即可，捉拿曹操一事，还该由子龙亲身前往。”说完，与房子陵、漱霞共饮一杯，再与房子陵猜三拳，分饮三杯，仍由房子陵代捉。房子陵也不在意，又向独孤枫道：“枫弟，是你吗？”独孤枫只摇了摇头。房子陵见他不肯取出袖中牙签，说道：“怎么不是？你将牙签拿出来我们验看。”皇甫倩道：“对啊，枫表哥。酒令大如军令。快拿出来！不好坏了规矩的。”甄缑亦道：“快拿出来！不管签上是谁，依令罚酒便是。”独孤枫不得已，将牙签拿了出来。
房子陵接过一看，笑道：“难怪你不好意思拿出来。”皇甫倩大奇，倾身过去抢在手里，念道：“小乔。遇孔明、五虎将，双倍猜拳无论。公瑾可代饮，小乔施礼答谢。”众人听了，暗自好笑，纷纷朝佳人脸上望去。简宁倒是落落大方，向着坐在对面的独孤枫拱手抱拳道：“愿为‘夫人’效劳。”独孤枫一窘，半晌才镇定下来，应道：“不必了。”与房子陵猜了六拳，各输三拳，饮了三杯。
房子陵又猜甄缑、红蕖、阿奴为“曹操”，无奈三人分别是“关羽”、“吕布”、“黄忠”，只得与三人猜拳、饮酒，一连喝下了七八杯。他酒量甚好，再饮数十杯绝不成问题。绿珠明知如此，但疼惜老公身体，到了“黄忠”那里，便开言道：“老将听令，孤命你即刻统率大军捉拿曹操。子龙出征日久，且回营吧。”房子陵拱手称谢。阿奴苦着脸道：“主公偏心至此。这下可为难我老黄忠了。”说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说归说，阿奴的运气实在不差。在第一轮“貂婵”金宝之后，第二轮便捉住了“曹操”，却在崔紫墨那里。签上注着：遇五虎将、孔明，双倍猜拳无论。于是两人猜起拳来，依输赢喝了酒。剩余众人亦将藏着的牙签悉数取出。怪不得皇甫倩不乐意，原来她抽中的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猛张飞。小玉是“马超”，芳菱是“大乔”，其余丫鬟、侍女也有“杨修”、“陆逊”、“姜维”、“孙夫人”等。俱按签文，大家吆五喝六，猜拳饮酒。一时间，明间内嬉笑声阵阵，连在外头值夜的嬷嬷都听得一清二楚。
闹到二更将尽，崔紫墨、皇甫倩小两口并红蕖先走一步，往正屋向长辈们告辞后便离开了静仪公主府。又过了半个时辰，正屋有丫鬟来请甄缑，说是那边八圈打完，甄夫人、林夫人预备告辞了。简宁本想留甄缑在绛云轩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府，横竖霍英不在家。怎奈甄缑一日也放不下希文，婉言谢绝，只得作罢。独孤枫坐到此刻，亦不得不告辞。房子陵、绿珠、简宁便一并送二人往前庭去。
路上大家谈谈讲讲。甄缑早已从佳人口中得知薛小怜即是在《女报》上连载小说的沈胜衣。简宁便当着她的面，问起薛小怜的近况来。原来薛小怜已经引退多时，天玺十三年便离开大都回了姑苏老家。独孤枫答说，小怜在姑苏城外用他几年唱戏挣来的积蓄买了地盖了农舍，每日价看书习字，写写文章。遇上风和日丽的天气，便去太湖边，或垂钓，或操琴，或只是坐着观赏风景，正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简宁听了，心向往之，说道：“当日将那张焦尾琴赠与薛师傅，果然是赠对了人。”
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夜里简宁睡得很沉。次日一早醒来，只觉口干舌燥。阿奴端来蜂蜜水，喝了半盏，方洗漱更衣。正坐在梳妆镜前由漱霞伺候着梳妆打扮，心里还在想：今天早晨显仁宫会派人出宫送什么东西来呢。却有丫鬟急匆匆跑来禀报说，冯公公来了，在正屋里不知向长公主回了些什么，这会子正一道往这儿来。简宁回说“知道了”，便命阿奴先去迎一迎。自己梳好了头就出来。
须臾，就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步子迈得很急。阿奴唤了一声。“公主，长公主来了。”头还没梳完，简宁忙推漱霞去寝室门口接着，自己拿玉梳梳理起脑后的散发来。漱霞打起帘子，静仪公主恰好走到门口，迎面一瞅是她，抬手“啪”一下打了个嘴巴子上去，厉声斥道：“不知廉耻的□□！主子的性命早晚葬送在你手里！”漱霞一手捂着脸，已摔倒在地，又惊又羞，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简宁给吓了一大跳，转身见静仪公主怒容满面，忙放下玉梳，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