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悬金乱江湖（上）
怒雪凛寒，天地静谧，方圆百里一片银白，显无杂色。京城繁华小镇之中此刻亦是少有人烟，不久前打烊的酒馆或是还剩少许未燃尽炭火。
三更，雪小许，远处屋落拐角处闪出一黑影，脚步凌乱，径直朝前走来。近了，才观其为一四十岁左右男子，一顶黑帽，黑色敝裘，左腰悬一黑鞘大刀，原本黑色的面容在酒气的渲染下重如枣色。
忽然，脚步停下，黑衣男子直视前方，眼神诧异。
约十米处一人直立路中，雪已将头发染成白色。观其颜，络腮胡，一身麻衣，左腰配一青口长剑。
半晌，黑衣男子继续向前慢走眼中似已无麻衣男子，两人约离五米之余。
麻衣男子:“走可以，人头留下。”说话之时面目毫无表情，有如腹语传音。
黑衣男子当即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起麻衣人，之前的酒意此刻全无。
半刻。
黑衣男子:“你好大的口气，知道我是何人不？”语气有些吞吐，却能听清。
麻衣男子:“西北纵横刀刘砍，早年乃江洋大盗。”脸部依无表情，甚至从未直视黑衣男子。
“既知我名为何送死。”黑衣男子加大声音，同时双拳紧握。
“回西北可保一命。”麻衣男子此刻才直视面前之人，表情依无，有风吹起两边留发。
刘砍自出入江湖以来未听何人敢如此对自己说话，只见其右脚先跨左脚紧跟，再看时腰中大刀已然出鞘，身法甚是敏捷，顷刻已至麻衣男子身前。双手握刀腾空一招“力劈华山”直取麻衣人，刀风所向，虎虎风声，端地一刚猛狠招。怎料刀风刚至，麻衣人一个侧身轻松躲过。刘砍见首招落空，回头一记横刀似砍麻衣人下三路，刀风途中，忽而一个变招直刺咽喉。麻衣男子仿佛已知刘砍招数，剑身护住要害，哐的一声，火星迸射。未等刘砍喘息，麻衣人转守为攻，提剑向前，只听风声，剑落时刘砍左臂已断，脚下白雪已染红荫，只是不知剑何时出的鞘。
“你你你是一剑。”语气之中略带惊悚，想来“威名”远播的刘砍也是江湖有名之人，今日却如此狼狈。
“可惜晚了。”麻衣男子提起还在滴血之剑，回首时剑已归鞘，大步朝南走去，只留刘砍死前的惊恐眼神。
次日白天，天放晴，雪化，本属京城繁华路段自然有人发现刘砍尸体，由于天寒地冻之故，其样貌并无大变，只是喉咙处那个不深不浅不窄不宽刚好能致死的剑口却格外殷红。围观的路人讨论了一番之后就有专门收尸的人把尸体抬走了。
京城南郊，此地树木众多，然寒冬之时，只有光秃秃的树杈。阳光照在融化雪水中金光灿灿，竟然有些刺眼。只见不远处两骑先后奔来，当先一匹马上之人为一男子，约摸三十五六，黑披风随着风意上下飞扬，后面马匹之人却是个女子，年纪三十相仿，一袭白貂甚是显眼。
这两骑不知从何而来，去的地方确是昨日刘砍死亡的繁华镇落。待到近时，两马皆是一个急停，由于速度快极，前蹄皆高高跃起又重重落下，直是激起层层水花。
“江南雌雄双煞何以也来参与这桩买卖？”寻声而看，离马匹二十米处站一麻衣男子，发丝随微风而扬，正是昨日杀刘砍之人。
“阁下何人？为何挡住我等去路？”马匹上男子见来者道出自己名号难免好奇。
“离开此处，我们就是朋友，再要往前你等皆是死人。”语气锵锵，然面目却无丝毫表情。
“哪来的荒野匹夫如此狂傲？”后马匹女子掠马上前，一副忿忿之意。
“这么说来你们是不准备离开了？”麻衣男子说话之时弹了弹头发上的水珠。
“为何要离开，阁下要再挡道休怪我等不客气了。”女子右手按住腰间宝剑，一副蓄势待发之意。
“那就出招吧。”淡淡语气却让人感觉杀意重重。
黑披风男子本想拦住女子，然下手慢了半分，再见时只见女子拍马跃起，拔剑直刺麻衣男子，那剑身纹一青丝梅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转眼剑风已到，麻衣男子不紧不慢侧身轻松躲过，两人相隔几米对立而站。
黑披风男子见战端已起，拔剑而起，看时身体高速旋转，剑锋直指麻衣人。
“剑外飞玄。”麻衣人一声暗忖。待剑锋至，退后两步，右手拔剑垂悬，那剑通体墨色，不知何种材质打造，只是感觉不太锋利。
两剑相撞，麻衣男子横剑挡住这来势冲冲的剑招。三人对立，披风男与女子一处，麻衣人悬剑站立，阳光太甚却是刺眼。
“你是一剑？”披风男打量起麻衣人，将信将疑的问道。
“可惜晚了。”麻衣人面无表情缓缓道。
一团墨色直击两人，原是剑招太快，只能看见剑身颜色。二人不敢怠慢，持剑迎住，却是慢了半分，女子右手臂与男子左手臂均是一道深深口子，直是将衣服染透，不禁暗忖这招式之快。
两人见势，对视一眼，见双剑相交，激起阵阵清脆响声，女子直剑向前，男子横剑跃起直取麻衣人。麻衣人这时倒没怠慢，也不紧张。剑锋一转，哐哐作响。如同看不见女子般只是握剑击向男子，两剑并无碰撞，待身影互错，麻衣人不知何种身法却是来到披风人落剑之处，一剑刺中其咽喉，不见血丝，方到收剑，喷射而出，立声倒地，不再动弹分毫。女子见披风男死了，一声怒吼，剑招凌乱起来，却还是直刺麻衣人，麻衣人原处站立一个横挡将女子逼退数米。
“我不杀女流，你走吧。”剑已回鞘，眼神冷漠，也不等女子作答，却是大步又向南方走去。女子并未追击，只是伏在披风男身上，一阵哽咽。
天暗下来了，风声啸啸，似乎在谱写某种曲子。
南城之最，有一庄落，千檐百宇，气象恢宏，高大的门户前立两石狮，栩栩如生，门口有二人把守，红裤黑衣黑面罩，腰间均悬一剑，有些神秘。
“来者何人？”右首门卫见有人到来，转身直视来者。
“通报你家主子就说有贵客到访。”来者如是说。
“来者何人？”左首门卫以同样的口吻问道。
来者一愣，直勾勾盯着左首那人。
“听不懂人话么？”来者语气冷淡，面目毫无表情。
“来者何人？”两人齐声问。
来者见这二人全然如听不懂人话般，好气又好笑。
“就跟你家主子说我是一剑。”
“我进去通报。”右首门卫此刻终于听懂一般，疾步朝门内走去。
半刻。
“我家主人有请。”一个伸手引路之意。
不错，来者正是连杀两高手的一剑，而这处庄落主人显不一般，不知其来此意欲何为便是了。
跟着门卫一路前行，过风檐，有两清池分立路两旁，不知何以水中竟是种了梅花，此刻开的正艳，阵阵香气扑鼻。奇怪的是府内并无门卫把守，如若空宅。七拐八弯，那门卫将一剑带到一厅口，便自顾离去了，只说进去用茶。
一剑待门卫离去，大跨步走过门槛，虽天寒地冻，然屋内却未生火，一副冷清之意。靠内一短几乃玉器做成，绿意然然。短几之上一茶杯直冒热气，显是有人刚走。环顾四周，左右皆有些名画悬挂或是玉器涂涂。一剑寻一地方坐下静等此间主人。
半响。
“哎呀，今日什么风把一剑老哥吹来了，实是稀客，稀客。”寻声看去，一五十左右男子踱步而来，穿一灰锦貂衣，头束玉绺，左右大拇指皆戴一偌大玉扳指，实一副富贵之样。话罢走至一剑对面位置坐下。
“来人，上茶。”
不时一身着白衣女子便将茶水奉上，斟好，转身而出。
“一剑兄弟请用茶。”一剑瞥了一眼，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不用再找别人了，这桩买卖只有我能接。”茶杯未放，一剑盯着对坐之人缓缓道。
“想我发下悬赏令，重一千金寻人着办此事，一剑兄弟虽名气振振，然江湖豪杰众多，怕是不能应允啊。”此人正是金梅庄之主白裘。
“抢生意者，死。”一字一字慢慢夺出，杀意阵阵，面无表情。
“我道前两日刘砍，江南雄煞惨死原是出自老兄之手，不过依人所报死者伤口我已猜出七八分了，如今得到证实而已。”白裘端起热茶喝下半杯。
“白庄主怎么说？这桩买卖是否全盘托诸于我？”一剑直勾勾盯着白裘，令人不敏心生寒意。白裘不去直视一剑眼神想来也是如此。
“待我斟酌一番，明日此刻落英寺门口再给答复，你看如何？”白裘端起茶杯示意共饮一杯，两人茶杯同起，一饮而尽，别是一番喝酒的味道却不是品茶了。
“那我明日在落英寺等候白庄主的喜讯。”说罢起身径直朝大门口而行，头也不回。
是时天已暗淡，出了大门，一剑向北疾行，风起而寒，四周除风声外无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