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约会
那是2019年。
雾都的初冬时节。
这西南重镇的严寒虽极少有零度以下的天气，也不似北方的冬天终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但却在寒冷中裹着沉沉湿气，阴风阵阵沁入心脾，同北方冬日的光景相比少了几分肃杀，平添些许阴郁。
天气阴沉沉的，已记不清多少天没见过太阳了，阴冷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霾。
灰暗的天空让人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比天空更灰暗的是“阳阳”的卧室，门窗紧闭，厚厚的窗帘把本就暗淡的光线挡了个一丝不漏。
“阳阳”是她的艺名，她在雾都著名的商务ktv“美洲会”做酒水营销。
她们公司上班的每一个女性营销人员都有艺名，为了方便开展工作。
虽然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是总有无聊的客人会问她名字有什么意义。
好像没得点特殊的意义就不配拥有名字一样。
每次有客人这样问她，她都要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她讨厌雾都的雾与霾，喜欢晒太阳，也希望自己做一个开朗阳光的女孩。
有一次遇到一个客人开玩笑，说她就是喜欢“日”呗，非说得那么文艺。
阳阳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那是“阳阳”和“大炮”第一次相遇。
大炮是个成色十足的屌丝，小时候缺钙，长大了缺爱，挤公交被门夹了脑袋，夜宵摊吃碗小面能吃出啤酒瓶盖，二十二岁破处的时候还被技师多要了贰佰块，毕业后找了12个工作其中8个被开3个垮台剩下的那一个，老板还是个gay，郁闷的他在大街上买彩票好不容易刮中了十块，洒水车经过把票冲成了纸糊糊，车载音乐放的竟是《让世界充满爱》。
最扯的是当回儿接盘侠娶了个小娇妻回家，没几天又被劈了腿，劈腿的对象还是他从小耍到大的邻居………
从此大炮这人就满满的一身戾气，嘴毒的他怼天怼地怼空气。
所以怼一个“美洲会”坐台的女人也就没什么好稀奇。
经常有素质低的客人会把类似阳阳这种在夜场做酒水销售工作的女性当作“小姐”对待，呼来喝去没有丝毫尊重可言。
阳阳认为那些客人对她们的称呼带有不怀好意的偏见。
她认为自己洁身自好，从未干过妓女接客的交易，因此她特别反感客人称呼她为“小姐”、“卖笑的”……
她觉得自己和写字楼的白领一样都是正经工作，家里人偶尔问起她都说自己在文化传媒公司上班，从事营销策划工作。
“美洲会”总经理偶尔给她们训话的时候，戏谑地说她们这是为了丰富雾都人民的夜间文化生活而献身。
促进了午夜消费市场的繁荣，带动了服务产业的发展，她们这是娱乐搭台，经济唱戏。
作为“美洲会”的“红牌”每当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包房推销酒水的时候，总能第一个被客人挑中，从没有放过空。
那些穿着考究身价不菲的客人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使阳阳打心里认为自己和电视剧里上海滩的名媛没啥区别。
黑夜深沉，她很闪亮，客人的趋之若鹜让她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骄傲。
虽然长年混迹于夜店，夜夜同各种油腻的中年男人周旋，但是她有做人的底线，踏足夜场这些年她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
曾经有客人在ktv包间掏出三万元现金摆在她面前只求一夜风流，阳阳眼都没眨一下就起身走开了。
阳阳的顶头上司圆圆问阳阳：“是不是嫌钱少”？
阳阳说：“跟钱没关系，太不尊重人了。”
此时此刻“阳阳”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酣睡。
厚厚的棉被有半截落在木地板上，半截斜搭在床上，只遮住了她的上身，能看见下身的黑色丝袜还没褪去。
高跟鞋和超短裙被她胡乱扔在地板上，内裤的轮廓在丝袜的包裹下乍泄痕迹，饱满圆润的臀部线条尽显春光。
她是这杂乱不堪的房间唯一的亮点。
昨晚下班后被客人拖去九街的酒吧“space”喝了个烂醉，厮混到清晨才回来，所以也顾不上洗漱倒头便睡。
一阵紧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这突兀地的来电把这熟睡中的性感女郎吵醒。
“阳阳”眼也没睁，在黑暗中循声摸去迷迷糊糊滑了一下接听。
“helo! 美女 起床没有啊？”
这谄媚的语调瞬间让她清醒起来，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因为只有刚认识且对她兴趣十足的客人才会这样跟她讲话。
“嗯……哼……”阳阳故意拖长音调有气无力的回应。
“嗨！还没起床呀，都五点了。”
“嗯！”
“快起来了，昨天儿不是约好今晚上去老甘家吃小龙虾嘛。”
“好！起来了！”
“定位发我，我来接你！你顺便在“美洲会”订个包房，晚上我们继续嗨皮！”
阳阳正愁这个月订房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一听说要订房，瞬间就精神十足。
这客人姓方，出手十分大方，阳阳昨晚上陪方总去酒吧耍，方总可是另外给她微信转了2千块辛苦费。
这个月十万的酒水任务还差一半，只要抓住方总这个土财主，业绩不愁了。
她喜滋滋的说到：“好呀，方总，你先别急着出发，我得洗头洗脸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见你，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她迅速起床收拾，当然不是收拾房间，收拾人。
自己睡觉的地方凑合一下无所谓。
当快递盒与外卖口袋堆满了客厅的茶几与阳台，换洗的衣物占满了卧室衣柜与床榻之间的过道，无从下脚时再找家政公司大扫除一次。
她所有的勤奋都用来打扮包装自己了，毕竟作为一名合格的ktv酒水营销人员，个人形象是拿捏大客户的最好抓手。
好在她现在还年轻，98年出生的她才刚刚20出头，不用花费太多精力去修饰自己。
活力四射的年纪，天生丽质的漂亮脸蛋，前凸后翘，傲视群芳的身材。
再加上裸足1米72的大高个，阳阳在她们公司已经算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洗尽纤尘自芳华，略施粉黛媚态生，举手投足摇曳生姿，无数脑满肥肠的lsp对她垂涎三尺。
阳阳麻利地洗漱完毕，穿戴好她的斩龙套装：高跟黑丝超短裙，抹胸低领紧身衣。
出门的时候再套上一件御寒的浅灰色毛料大衣，穿上风情，脱下色情。
画了个精致的妆容，拿起一瓶刚拆包装的“香奈儿五号”在面前喷洒出一团淡淡的水雾，然后闭上眼睛一头扎进这团香得醉人的薄雾里优雅地转了个圈儿。
阳阳把定位发给方总，顺带一条细声软语的语音信息。
那温婉魅惑的语调既能调动男人当下的情绪又能让他对以后浮想联翩从而不断投资。
这神乎其技的专业能力是阳阳在夜场摸爬滚打这几年学会的一身本领。
既有同事的言传身教也离不开自己血泪教训的经验总结。
方总让她二十分钟后下楼，那样他刚好到车库不至于让阳阳久等。
虽然是逢场作戏，公平交易，但大家都在尽量施展演技。
气氛越是暧昧，大家越是享受。
使人迷醉与期待的不只是推杯换盏间的媚眼如丝，窃窃私语时的吐气如兰，还有那一出出轮番上演的爱情大戏。
“美洲会”就像有别于现实的另一个平行世界，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开始运转。
男人对美色的渴望是这个世界的永动机，而酒水是天然的润滑剂，自古酒色不分家。
她们和他们在这个世界演绎它们的故事。
人生如戏，飙的是演技。
ktv的每一间包房都是一个舞台，一众青春靓丽的小姐姐与挥金如土的老男人便是这个舞台的主角。
有人入戏太深，有人进出自如，也有人身在戏中而不自知。
阳阳一直认为自己是进出自如的。
她16岁从女子职中毕业便踏入这一行，带着虚荣与渴望从青涩到成熟。
她很喜欢这条生财之道，把贩卖青春的捷径当成了人生的坦途。
当然她原本幽静的林荫小径也被开拓成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通天大道。
实习的时候她跟同学们一起被三方劳务派遣公司安排去“帝都”做会场服务员。
日复一日的大会小会，五马六道的参会人员，花样百出的领导老总，不论是参会人员的头衔还是会议名称都很唬人很高大上。
她们负责布置会场，端茶倒水，收拾跑腿……
住在集体宿舍，军事化管理，不但累工资还低。
只有少数吃苦耐劳的同学能留下。
阳阳觉得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不但枯燥乏味还tmd要忍受清贫与疲惫。
她认为这了无生趣的寂寞生活像一个牢笼，禁锢了她的青春，令她心生厌恶。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走了，离开了这暗无天日出头无望的“监狱”。
花花世界对她有不可言说的魔力，灯红酒绿才配得上她的青春靓丽。
她渴望金钱，渴望成功，渴望得到打小就抛弃她的父母，对她发自内心的认同。
她认为梦想中的一切都离她很近，四处碰壁只是现在还不得要领。
直到她跟朋友去酒吧玩耍认识了圆圆，圆圆比她大8岁，她们在蹦迪的舞台上相识。
圆圆说阳阳长得像她表妹，热情地拉着她喝酒，互相加了微信。
她们一见如故聊得很开心，圆圆是“美洲会”的营销主管。
后来听圆圆说她们公司做酒水营销工作，月薪好几万，还是现金日结，工资从不拖欠……
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跟着圆圆干了这一行。
刚开始阳阳只想赚点快钱买个苹果手机，买了手机又想买巴宝莉……
一次喝醉酒后被圆圆教育：“你特么这么正的条子还要什么巴宝莉，有点出息！”
“要买车买房做大生意。。。”
阳阳一边刷着小视频一边整理思绪，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