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火光
阿檀不由得止住了脚步。mbaiwenzai
目光停在了那将青瓦飞檐映得有几分凄美的霞色之上。
他在想，这光亮从何而来。
凌兰见他没走，好像望着什么发怔，便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看见那红光时，凌兰也愣了愣。
火要起了。
过不了多久，这间厢房就会被火焰吞没。
阿檀万万不可留在这里。
她马上回屋放了托盘，奔出来，“阿檀，你快走吧。这里很危险。”
出门时，她还特意关上了门。
而后，她不由分说地抱起阿檀，往院里去。
她不敢带阿檀去正厅，怕郑老夫人发现起火的事情，带人来救火。
“凌兰姐姐，是不是着火了？你放我下来，我要去看看姨娘。”
阿檀在她怀里挣扎着，但凌兰抱得很紧，丝毫不肯松手。
“你不用管了，姨娘会平安的。我们先赶快跑。”
“我不要！我不要！”
阿檀急了，张口便往凌兰的肩膀上咬。
凌兰吃痛地哼了一声。
阿檀便趁这时跳了下来，往霍芸书的屋子奔。
“姨娘！姨娘！”
火焰愈烈，火光渐盛。
“噼里啪啦”的火苗声，从西面墙根往院子蔓延。
霍芸书以为阿檀已走，便从里间出来，一个人坐在窗前，静望着屋外愈燃愈盛的大火。
如时光错乱，日子失序。
最灿烂的霞光，出现在了这个朦胧无尽的沉沉月夜。
“姨娘！”阿檀忽而奔到门前，狠命地拍着门，“姨娘，你在里面吗？”
霍芸书正发着呆，算着她要什么时候偷溜出去。
听见阿檀的声音，她身子一震。
她以为阿檀已经被抱走了。
霍芸书回头来，阿檀那小小的影子就映在门上。
她抿住了嘴，不吭声，想等着阿檀自己离开。
谁知，阿檀竟直接推开了门。
两个人四目相对。
错愕的霍芸书，与心急的阿檀。
“姨娘，你怎么还不跑！”
阿檀奔进来，拉过霍芸书的手就要往门外去。
但霍芸书坐在窗前，纹丝不动。
“阿檀，你先跑吧，姨娘待会儿就跟上你。”她把阿檀往屋外推，同时张口喊道，“凌兰！凌兰！”
“我要姨娘一起跑！姨娘，为什么你不肯走呀……姨娘！”阿檀使出了吃奶的劲，却怎么也拽不动霍芸书。
“阿檀，你相信我，姨娘会好好的。”见他这般着急，霍芸书也于心不忍，便开口安慰道。
她想尽可能显得平静从容。
“姨娘是在跟你们玩游戏呢。你和凌兰姐姐先跑，姨娘待会儿就追上了。好不好？”
凌兰也恰在这时追了过来，一把抱起阿檀，“阿檀！快，我们走！”
“姨娘，姨娘也一起走！”阿檀根本没听进霍芸书的话，在凌兰怀中艰难地回过身子来，着急地朝霍芸书张手。
霍芸书只静静坐着，含笑望他，语气平淡，“你们走吧，快一点。”
她在压抑着自己的忧虑与心焦。
再迟，她可真要葬身于此了。
她的身后，是即将烧到窗棂的火焰。
红莲般的光亮，映着她苍白的面庞，与惨淡的微笑。
小小的阿檀，不明白姨娘为何不走，也不明白凌兰姐姐为何执意要带他走而不肯去救姨娘。
他想要故技重施，张嘴咬凌兰的肩膀。
但这一次，凌兰怎么也不肯松开手了。
阿檀急了，在她怀里直接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你们快救救姨娘啊！”
凌兰怕人听见，腾出一只手捂住了阿檀的嘴。
阿檀哭喊不得，只能闷闷地低哼，小脸快皱成了一团。
凌兰紧紧地抱着阿檀，往大门口奔去。
在跑过拐角时，阿檀回头，往霍芸书的屋子看。
这间屋，已完全浸在那如血般瑰丽的艳霞里。
透过半敞的屋子，他和霍芸书的目光匆匆忙忙地交汇了一瞬。
阿檀那通红的双眼，在急不可耐地诉说着什么。
而霍芸书在夜色与火光的交相辉映下，只剩下了朦胧到难以名状的影子。
但阿檀看得出，她是在笑着的。
此时此刻，在郑家的另一端，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郑家的正厅里，人们都沉浸在中秋夜美满和谐的气氛中。
无人注意到西面厢房的动静，和院中隐隐约约的孩童哭声。
直到火焰彻底湮没了西面厢房，沿着杂草往正厅蔓延时，人们才注意到了不对劲。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郑少翎。
他发现今晚的月色有些不寻常。
于是，他起身走去窗边张望。
凌月悄悄抬眼看他，面色冷静。
一张望，西边那将乳白月色都映出血红的熊熊大火，让他惊异得瞪大了眼。
“如何起了这么大的火？”他说着，拔腿奔出门去。
火果然是从西边的厢房起的。
他立刻唤下人来救火，自己也赶忙去打水。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怎么着了这么大的火哟？”郑老夫人走来，一看，也惊诧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捂住了胸口，仿佛心有余悸。
“姨娘还在里面呢。”秦妈妈道。
这句话好像给郑老夫人提了个醒。
于是，她连忙接下话道，“是啊，是啊，快去救人，救人要紧。”
然而，她们几个女眷，都互相挽着胳膊，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望着。
除了诧异与疑惑，她们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句不痛不痒的话，也没有改变下人们忙活的节奏。
郑老夫人只是为了表示一个态度。下人们是否听见了她的话，她也不在乎。
凌月缄默不语，心中生起几分苍凉。
恰在这时，她注意到，阿檀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家中所有人都在这里，唯独他不在。
她蹙了蹙眉，思忖着开了口，“阿檀呢？”
此话一出，郑老夫人也终于注意到阿檀消失了。
她顿时变了脸色，轻呼道，“哎哟喂！阿檀不会在屋里吧？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们谁快进去看看啊！”
郑老夫人急了，抬手指着那间着火的屋子，急得话都说不清楚，“快点！快去看看阿檀在不在里面！快去啊！”
这一着急，她一口气卡住了，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老夫人您别急。”秦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这正在泼水呢。小少爷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
“别说这些话，赶紧进去看一看啊！阿檀那么小，出了事也不知往哪里跑！”
郑老夫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努力挤着话，吩咐众人去救她的小曾孙。
“老夫人，这火这样大，进去就出不来了……”秦妈妈劝道。
“我不管！要是阿檀出了什么事，我跟你们谁都没有完！”郑老夫人狠命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怒吼道。
大家见状，也不敢怠慢，都纷纷摆出一副积极救火的模样，往那屋子围去。
这时，凌兰牵着阿檀从院外平安无事地走来，佯装漫不经心的模样问，“发生什么了？”
没人愿意理会她。哪怕听见了声音，大家也都不接话。
郑老夫人只顾盯着那间屋子看，生怕自己的小曾孙出事情。
“曾祖母！祖母！”阿檀开了口，声音很轻，在这吵闹的院中显得格外微弱。
但郑老夫人注意到了他的声音，忙回过头，脸上立刻换了喜色，激动地道，“阿檀！你去了哪里？”
阿檀没作声。
方才在院外，凌兰好不容易才哄好了他，让他相信姨娘不会出事的。
“待会儿进去，让凌兰姐姐说话。你不要多说，好吗？”
阿檀不听，只是问，“姨娘真的没有事吗？”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不乱说话，姨娘就不会出事。”
阿檀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在面对郑老夫人的询问时，凌兰只道，“方才阿檀过来送饭，我就带他出去买点心看灯会去了。一时兴起，没有提前告诉老夫人，还请恕罪。”
“好好好。”郑老夫人连连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她一把牵过阿檀，弯下身子来左看右看，直到确认了阿檀确实没有事，她才松了一口气，“以后可别乱跑了。”
阿檀点了下头。
“这是出了什么事？我家小姐呢？”凌兰又问。
郑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地道，“这里哪有什么小姐？”
凌兰住了嘴，没吭声。
秦妈妈拉过她悄声道，“不知这里怎么着了这么大的火。你方才出去的时候，霍姨娘在屋里吗？”
“在啊。”
“那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秦妈妈轻轻拍了拍凌兰的手，语气沉重。
凌兰故意怔了半晌。
随后，她直接往那火焰奔去。秦妈妈假意拉了她一下。
凌兰在台阶前停住了，“砰”的一下跪在那烧得只剩框架的门窗前，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句，“小姐——”
凌兰哭天抢地的声音，在火焰燃烧与人们奔走的响动里，显得格外刺耳。
郑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动了动嘴，却没作声。
秦妈妈要去拉她，郑老夫人只道，“随她去吧。”
“那儿危险，随时会被火烫到的。再说，跪在那，也耽误救火呀。”
“不必管了，你在这里看着，别让翎儿出事就行了。”说着，郑老夫人向旁人招呼道，“我们回屋里待着吧。这里烟烧得呛人。”
于是，她带着人重新回到了厅堂。
凌月走在最后面。
即使知道不会有人出事，她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凌兰那消瘦的背影。
她抿了抿嘴，心中五味杂陈。
“凌月，快来。”许氏发现她落在最后面了，停住等她。
凌月只好收回目光，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