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白日里还有暖阳,天冷尚不觉得难捱,可到了晚上,四周沉寂之时,那股寒冷便愈发有些刺骨了。
扶玉苑内燃着一豆油灯,一个单薄的身影映在木窗上,美人一头青丝垂于腰际,从下颌到脖颈的弧线美好,却也显得有几分清冷。
柳絮拿了件披风披到了姜凝身上,瞧着主子那纤细的胳膊,顿了顿,还是有些没忍住的问出了口,“姑娘,今日内直局送来的衣物和炭火,姑娘为何连看都不看,便直接命奴婢收了起来……”
姜凝唇角弯起一弯笑意,不答反问,“天冷已有多时,前些日子内直局的人还在百般搪塞,如何今日竟会这么爽快的差人送来了御寒的东西?”
柳絮皱眉想了想,而后便试探着说了句,“许是怕殿下怪罪也未可知……”话声落罢,又觉得有些不妥,忙说了句,“奴婢不知,不过总归也是些能用的东西,姑娘多少用一些,也免得染了风寒。”
姜凝抬眸,望着柳絮,缓声道:“如今宫中有人染了疫病,而在你去过典膳局后,便有人急不可待的差人送来了衣物,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
柳絮愣了一瞬,而后终是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姑娘是说,赵良娣想要加害姑娘!”
见姜凝抿唇不语,柳絮越想便越觉得有些后怕,如今姑娘被关在扶玉苑誊抄经文,这一个月来,她们可谓是尝尽了各色冷眼。若是她们就这么因病丢了性命,恐怕也很难被人发觉是遭了陷害。
而内直局的人大可推脱是手下人办事不利,才意外让新入宫的侍妾染了疫病,不治身亡。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命,柳絮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白,眼底尽是茫然和不知所措,“姑娘……”
姜凝握着柳絮的手,她的眼眸澄净,透出几分让人心安的力量,“如今我们既已知晓了此事,自是不能再深陷其中,只是你我还需仔细谋划一番才是……”
姜凝在柳絮耳畔低语了几句,瞧着主子那双水眸平静的仿佛此事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柳絮心头也安定了几分,“姑娘放心,柳絮都记下了,断不会出了差错。”
姜凝的指尖有些发凉,见天色也不早了,柳絮便催促姜凝早些睡了下。
依着计划,翌日姜凝称了病,而柳絮便趁此去药藏局请医官,如今因为时疫,人人对发热都会避之不及,而姜凝的身份又微贱,那些医官必然不会给姜凝仔细看诊,姜凝便可趁此,避开那场时疫。
而赵良娣在听闻姜凝染了病后,定然也不会公之于众,只待她病逝后,再将消息传出去,如此来了一个死无对证,赵良娣还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只是不成想,她的身子骨未免也太单薄了些,经过这些时日的折腾,她躲过了时疫,却没能躲过风寒。
屋内寂静无声,柳絮端着药碗进了门,见姜凝还在睡,便将那药碗放在桌案上,行至了塌前,小声道:“姑娘放心,并未有人起疑,只是姑娘,接下来我们要如何才能……”
柳絮见姜凝面上有些发红,下意识便伸手去探了探姜凝的额头,触手温度滚烫,柳絮忽的便有些心慌。
她忙用热水烫了烫湿巾敷在了姜凝的额头上,又轻唤了几声,见姜凝声音若有似无的回应了两声,忙喂姜凝喝了些热水,“姑娘……”
姜凝脑袋有些发沉。
柳絮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药藏局的人对他们向来避之不及,要请来谈何容易,何况,药藏局已经给了药,在赵良娣的授意之下,那药又怎会有效!
不得已,柳絮只得去了思政殿。
看在那半年的份上,殿下总不会见死不救。
思政殿内,林盛接过福喜备好的茶后,抬首偷偷瞥了一眼萧钰,见他神色似是不豫,就连步子都不免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行至了书案旁,将那茶盏放在了一侧。
不知是因为朝堂缘故还是其他,这些时日,他明显能感觉到主子情绪有些不佳,就连饭食似乎都比平日吃的少了些。远的不说,就说前几日,工部张侍郎不过是算错了一笔账目,殿下就罚了张侍郎半年的月俸,吓得那些官员,一时连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再说东宫,那日他不过是瞧夜色已深,想劝殿下早些歇息,可哪成想,殿下险些就要罚他清扫宫中甬道……
林盛越想不由越打怵,当下便缩在了一旁,谨守本分的一声不吭。
可才过了没多久,便瞧见福喜进了殿,前来禀报,说是扶玉苑的柳絮姑娘来了。
福喜面有难色,不知这等小事到底该不该禀报,一时不免像林盛投去了几分求救的目光。
林盛闻言,下意识便瞧向了主子,见主子执笔的手似是一顿,当下心头便多了几分了然,忙出了思政殿。
殿外,柳絮跪在地上一脸急色,瞧见林盛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林总管,我们姑娘病了,还请林总管救救我们姑娘……”
这场面林盛见得多了,当下面上倒未有波澜,“瞧你这话说的,咱家又不会治病,你来求我,又有何用!”
柳絮急声道:“奴婢已经去过了,可药藏局的药,姑娘喝了几副却还是不见效,奴婢心急,不得已才来叨扰林总管,如今姑娘还在发着热,若是连林总管都不肯相救,姑娘必然是死路一条了。”
柳絮那一脸焦灼的神色如何都做不得假,又想起殿下待那侍妾似乎与常人不同,一时心头竟有些拿不准主意,思量了一番后,到底是返回了殿内,回禀了萧钰。
萧钰头也未抬,只传来了低沉的嗓音,“病了?”
林盛恭声道:“回禀殿下,听闻姜侍妾发热不退,病情久久不愈,似乎很是严重。”
萧钰掀了掀眼皮,神色未变,声音也是淡淡的,“病了便去请太医瞧。”
林盛应了一声是,转身便退出了大殿。
偌大的殿内一时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原本在低头瞧着文书,文书字迹清晰,言简意赅,可他瞧了半晌,手中那朱笔都久久未曾落下,竟是一个字儿也没瞧进去。
夜半时分,萧钰到底是踩着星月去了扶玉苑。
四周阒然无声,扶玉苑更是毫无人迹,萧钰轻轻用力推开了房门,借着月色行至了塌边坐了下。
姜凝安安静静的睡在榻上,芙蓉玉面上泛着一抹潮红,此时正微微蹙着眉,朱唇紧抿着,似是有些睡不安稳。
萧钰瞧着那眉眼,一时有些忡怔。
姜凝还在迷迷糊糊间,忽瞧见了一个人影,鼻尖是那熟悉的清浅梅香,她睫毛轻颤了颤,大着胆子,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声音有些低软,“殿下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