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华仙子
昏黄的烛光中，狼看着桌子上已经生锈的残月状碎片，狠狠灌下了半瓶金鳞蟒血酒，看得生死郎直嘬牙花子。
“大哥，就是这玩意消灭了那个光点？”
生死郎夺过狼手中的酒瓶，这才沉声道：“那光点名为异种，而且我也只能控制，无法消灭。”
说罢，生死郎催动血气，桌上半截生锈的碎片发出淡蓝色光芒，一轮残月从中唤出，如今那残月四周点缀了三颗光点，如同伴月飞星。
生死郎停止催动，残月碎片又恢复破败的样子，喝下一大口血酒后，好大哥的眼睛似乎穿越回了过往，给狼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治退怪异的专家，妖刀“心渡”的持有者，这是我以往的称号。
那日惨遭暗算，已经死去的我被吸血鬼小忍转化，尽管她是为了救我，但我自知终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吸血的怪物。
斩杀怪异的杀手，变成了自己最为憎恶的怪异，何其嘲讽。
一同斩杀怪异的朋友临死前曾说过：有死之荣，无生之耻。
想到那些为了斩杀怪异，守护同族而死的伙伴，生亦何欢。
但抬头看去，小忍那如黄金的长发，白皙如云的皮肤如今也染满血渍，她的眸子是那么清澈，如同世间最干净的水，微微一笑，似乎在庆祝自己的死而复生。
为了救活自己，她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吧。
小忍我唯一的怪异朋友，她与其他怪异不同，也是一个被转化的可怜人，她的内心还是以人自居。
但我终究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对不起，小忍，若有来生，还愿与你为友。
就这样我怀抱死志，奔向烈阳之下，昔日温暖的阳光啊，变成了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从内而外，将我灼烧。
我看着向自己奔跑而来的小忍，她的身上也燃起烈焰，如同一个火人。
我对着她摇了摇头，不必介怀，更不必自责。
我自风中来，愿往风中去。
小忍退回阴影中，嫣红的血泪打在地上，形成一朵朵悲伤之花。
我化为了灰烬，身体的碎片飘荡在这尘世间。
四百年的时间，只有意识陷在无尽黑暗中，死而不可得，终于有一天我想通了，吸血鬼又怎样，照样可以斩灭那些为非作歹的怪异。
丢下独自一人的小忍在这世间，又是何其冰冷无情呢。
求生的力量让我的身体碎片不断聚集在白蛇神社，那里有小忍的气息。
我复活了，以自己最厌恶的模样复活，可这一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复活后的我看到樱花树下小忍和她新的眷属一起嬉笑，打闹，不知怎的，心脏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四百年啊，足够沧海化桑田，我只是她生命路上的一个过客罢了。
但我不甘，本想将那小子打得承认自己是小弟，谁知他倔得像头驴，宁死也不愿意认输。
就在我要砍下他的脑袋时，小忍用她的手抓住了刀刃，鲜血滴落，像极了四百年前的血泪，不过这次却不是为我而流。
我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
我向小忍寻求解脱：“四百年的孤独，思（死）而不得，您的眷属祈求得到死之恩赐。”
她的眼中噙着泪水，原来我在她的心中还是有一点位置的。
但看着第二眷属那张小白脸，我故意选择了在他脸上自爆，溅了他一身血。
小忍含泪将我喝下，只有这样才能收回我的力量，让我彻底沉眠。
也许这次，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吧。
但命运捉弄，我的一滴血被他捕捉，狼，还请谅解，那人的名我也不知，只能这样称呼他。
那时我就像是一粒尘埃飘荡在无垠星空中，遥遥看到了他的身影。
九头千眼，手托日月，双足立大海，身越须弥山。
与他相比，天地都要失色，但就是这等存在，却被一根漆黑的触手钉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一部分真相，也获得了继续存在的意义。
狼急忙问道：“好大哥，什么真相呀？”
生死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干掉了最后半瓶金鳞蟒血酒。
“狼，知道的越多，危险就会越多，现在告诉你还不太合适，万幸前路荆棘，上天将你带到我的身边，你我兄弟以后披荆斩棘，清理那些污秽可好？”
说完，看狼呆呆的没有反应。
生死郎只好问道：“三弟，你想不想跟着大哥干？”
狼茫然道：“干什么？”
生死郎猛拍了一下桌子，恨恨道：“自然是干掉那些被异种污染的生物，他们是世间的祸害，是必须要彻底清除的毒瘤。”
狼尴尬笑了笑：“大哥，你也看到了，三弟就是个破石头，谁见了都能踢两脚。”
生死郎拍了拍狼的肩膀，声音幽幽道：“三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然实力低微，但消灭那些异种非你不可啊。”
说罢，生死郎拉着狼的手来到窗外，他看着天外明月道：“今日大哥带你开开眼。”
哗~
生死郎张开血翼，身体膨胀了足足好几圈，此刻的生死郎拎着狼就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
血翼呼扇，狼只感觉罡风阵阵，脑袋昏沉，看样子是晕车了。
万幸时间不是太长，狼就被轻放在了地上，隐隐听到生死郎嘟囔道：“三弟身子骨太弱了，过几天多抓几只金鳞蟒，给他好好补补。”
狼稍微适应了下就缓过神来，打量四周，大地一片苍凉，
眼前一个巨大的坑洞内漂浮着一座宫殿，走进来看，宫殿并不是全无依托，而是被一颗枯朽的树根托举着，远远看去才像是漂浮在空中。
此刻宫殿大门已开，走近来看，有两幅木制对联斜歪在台阶上，其上书：广寒月出东海头，散作人间八月秋。
还有一副破碎的玉制牌匾静静躺在门口，隐隐可以看出‘广寒’二字。
进入宫殿，其内尤为昏暗，唯有宫殿中央的一个大鼎内发出些许光亮，生死郎此时正在看着鼎内怔怔出神。
狼来到他身边也向大鼎内看去，三个光点正在其中游弋，像是灵活的游鱼，正是在古堡中看到的三个异种。
生死郎看着这三条小鱼般的异种却无半点欣赏，他指着大鼎道：“三弟，你将手放到水坛口试试。”
狼点点头，将手放到离大鼎三步远的位置。
这般模样气得生死郎直接给了他一脚，狼踉踉跄跄来到大鼎处，双手一下子撑在大鼎外壁上，从潭水中只看到一张风霜满布的帅脸。
那三个异种就像是猫闻到了带腥的鱼，奋力向上冲刺，想要冲到这家伙的脸上狠狠咬上几口，不过它们还未能跃出水面，就被一股力量重新拖入水中。
生死郎看着它们贪婪的模样很是恶心，又看了眼狼，长长出了一口气。
“狼，别看这三个异种在这大鼎中人畜无害，但若是放出去，纵使是我也无法抵挡其锋芒，我要你做的就是消灭它们，你跟大哥说，你能做到吗？”
狼身子一抖，感觉一阵寒气从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颤声道：“能吧？”
生死郎不满怒吼道：“大声点，我听不见！”
然后生死郎自己接道：“能！”
说完就一把抓过狼的手腕，然后把他的手狠狠按进大鼎中，边按边哈哈大笑道：“三弟，这一刻大哥等了太久了，你忍一忍，很快就好的。”
手入大鼎，传来丝丝微凉，就像是来到了秋风吹落的树林，那种感觉无法言语，是超出了五感的悲凉，就像是旅行诗人在荒野中独自吟唱的诗，让人静，使人伤。
三颗异种中的两颗嗖的一下就钻入狼的手掌心，很快啊，狼的体内有具象出无数秩序锁链，两个光点见状掉头就想跑，没钻的异种见状不断翻腾，似乎很快乐。
一旁观察的生死郎也不迟疑，直接催动手中的残月碎片，碎片闪烁着一丝温和的光芒照在狼的手臂之上，两个即将逃离的碎片立马停了下来，呆呆地被秩序锁链研磨，吞噬，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见此生死郎才松开狼的手腕，狼赶紧把手拿出来，才发现手掌竟然是干的，倒是省去了自然晾干的麻烦。
“天可怜见，我生死郎终于迈出第一步了！”
随着生死郎的话语落下，他的头顶裂开一道缝隙，丝丝缕缕圣光从中垂落，生死郎不禁匍匐在地，沐浴那圣光洗礼。
在圣光之下，生死郎直接显出真身，像一只狰狞的巨大蝙蝠，圣光流过它的四肢百骸，让生死郎发出阵阵呻吟。
“像是到了花海，又像是到了云端，舒服啊，好久没有如此舒服了。”
不多时生死郎就像是虚脱了一样，趴在地上恢复了人形，在他的身下留下了许多黑色的腥臭粘液，那是体内污秽，去除污秽的生死郎隐隐透出一股出尘的味道，若是让米歇尔城的玛丽看到，怕不是要直接扑上去乱啃乱亲。
等生死郎缓过劲来，白皙的皮肤上点缀了许多细小的银色微尘，这副卖相比迷雾森林的那些游猎精灵还要美。
生死郎睁开双眼，猩红的瞳仁也点缀了月之银色。
“咦，按理说参与清理异种的人都会享受圣光沐浴，难道大哥失算了？”
狼听完生死郎的话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但好货不怕晚。
狼的四周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无数银色光芒就像是不要命一样围着他旋转，让他整个鬼都飘了起来。
这一幕让生死郎大呼：“岂可修！危乎高哉！贤弟速速下来，莫要摔伤。”
狼向下匆匆一瞥，看到生死郎正在不断蹦跳，似乎想拉住自己的脚丫子一块飞翔。
顾不得拉老大哥一把，狼的意识正在远离，就像是做了一个悠远的梦。
梦中的狼坐在一艘小舟中，舟外星河点点，映在水中，小舟无风自动，缓缓驶向一个小亭子。
亭中有女，轻纱遮面，她一边弹琴，一边轻吟。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仙女弹罢一曲，清寒的眸子扫了一眼狼，神情中略带失落。
“小友，你来了，却不是他，相逢既是有缘，今日我便折枝赠君子，还望笑纳。”
一小截嫩绿的桂枝由仙女取来，随后仙女像是一阵清风来到狼的近前，她拉起狼的手将桂枝塞到手中，那一瞬间的触感就像是寒玉，凉飕飕的怪舒服嘞。
“小友慢走，吾便不送了。”
姮娥挥了挥手，像是要让狼离开此地。
狼自知得了机缘，眼前女子仙气飘飘，说不准是个大能，不紧紧抱住大腿，更耐何时！
“仙女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有来无回非君子，我要给仙女姐姐回礼呀。”
仙女闻言捂嘴娇嗔了句：“我是月华仙子，回去后将桂枝放入月华鼎中自由你的机缘，你快快去吧，惊扰了域外的天魔可就不好了。”
狼的意识瞬间像是在一条黑暗狭长的隧道中不断抽离、不断抽离，直至看到老大哥那张帅脸。
“你小子吓死我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
生死郎给了狼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把他手里的一小截嫩绿桂枝顺到自己手上。
狼的脸色一黑，并立刻没有发作，这老大哥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生死郎又将桂枝还给了狼。
“此物不俗，连我都不能看出个一二，三弟给大哥讲讲，此物何用啊？”
拍了拍狼的肩膀，生死郎就像是个好大哥一样。
狼将那一小截桂枝直接吞入嘴巴里，连咀嚼都不用。
生死郎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宝物是这般用法。
但下一刻，生死郎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那一小截桂枝被狼吃下后，完整地从他体内滑了出来。
狼捡起地上的桂枝，没好气地将其投入大鼎中。
大鼎中的银色液体瞬间下去了三分之一，桂枝也发生了异变，生出根须扎在鼎内，不多时便开了一朵七彩桂花。
七彩桂花摇曳，生出一阵烟雾，缓缓化作梦中所见的月华仙子。
虽然只是一道模糊的身影，但依旧难掩仙子妙姿。
生死郎心中不由得感叹道：清冷不似人间客，料想应是仙临凡。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人，小忍在她面前也犹如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
狼却没有太过惊讶，相反，他语气颇为不善。
“女人，你利用我？”
月华闻言捂嘴一笑，并没有恼怒。
她玉指一点，从月华鼎中取出一粒光点，那光点不断扭动，活生生翔像条蛆虫。
“你别生气，我这便送你一份礼物。”
说罢，她手指一弹，那光点直接撞入狼的体内，天道锁链具象化，把那光点研磨至无。
狼在心中腹诽：就这？我自己来也行
但下一刻，天空裂开一道缝隙，圣光大部分洒在月华仙子身上，少部分洒到生死郎身上，狼的头顶依旧毛都没有。
月华仙子看着狼阴沉的脸笑道：“不逗你了，你应该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你注定要回归天地的，自然不会得到天道垂赐，我倒是可以私人给予你一些好处。”
不知何时月华仙子已经来到狼的身边，她手指点在狼的额头，提点道：“我观你灵力勃发，已至进境，便助你一把。”
说罢，从月华鼎中飞出一滴月水融入狼的体内。
不知怎得，狼感觉体内突然刮起一道怪风，这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似乎要将狼的魂体彻底刮散。
那滴月水碰到此风，将无色之风化作月色，体内乱钻的怪风逐渐平息，融入狼的魂体。
狼体内猩红色的鬼力也逐渐染上了一丝青莲之色，这是向鬼修煞境迈进的象征，寻常鬼修渡风灾时要用鬼器稳魂体，定心神，稍一不慎便会化作飞灰，哪有狼这般轻而易举。
“祛除异种，天道有感，现在的我还是太弱了，以后便由你带异种前来，依靠你的特殊身份灭却它们，作为交换我为你提供月华之水，这可是鬼类做梦都想得到的秘宝呢。”
狼感受到体内残留的一丝月华之水，细细感应下如同喷流江河在体内流转，若是完全吸收，还能再进一境。
得知遇到真人，狼忙行礼道：“刚才是小子唐突了，如今蒙仙师大恩，狼无一物可报，只愿投入仙师门下，从此为仙师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月华仙子敲了一下狼的脑袋嗤笑道：“你这滑头，我这一门只收女弟子，你若想加入怕是得下一辈子了，不过你乃是天地所生，并无男女分别，倒是可以做我的一个记名弟子。”
狼闻言大喜，直接跪拜下去，行了拜师礼。
一旁的生死郎欲言又止，可恨自己是个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