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沈青对自己这双手很自信。
所以他第一时间看见两人在书房内那般暧昧纠缠不清的姿势时也只是脸色铁青，有些生气。
直到他看见还停在宁熙头顶保持着给她递书姿势的那双手，沈青的瞳孔突地一震，一向以温润如玉为外表的他此刻却像是浑身都结了冰一般，嘴角下垂，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气。
“他是谁？”
沈青的目光从谢棠的手上移开，注视着从谢棠怀里探出头的宁熙。
宁熙有些不悦地看着他，方才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这样被他一打搅，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机会了。
“你怎么来了？”
宁熙没有好气地说道，一边说，她一边从谢棠“怀中”站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将谢棠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能来，我不能来吗？”沈青听着她质问的语气，嘲讽地问道。
“不是说了没事儿别来这个院子吗？”宁熙也很少见到过沈青这副表情，就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如果你觉得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的话，现在就请你出去，禁地不欢迎你。”
此话一出，沈青再大的气也只能往回憋了。
他知道宁熙的性格，说一不二。
这次留下来确实是他用了些手段。
“公主，我找你有事的。”沈青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几息之间，他的情绪便已经被他藏了起来。
只不过，他看着宁熙身后那人的面孔，越看越觉得熟悉，他的眼睛很熟悉。
但是宁熙身边的人他都调查清楚了，若是之前他见过这人的话是绝不可能放心地一个人去边关的，所以沈青肯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
“不过倒是没想到，公主这里还有其他人，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公子，还挺脸熟的。”
宁熙注意到沈青时不时打量谢棠的目光，想到谢棠之前的顾虑，害怕沈青会发现端倪，于是暗暗地扯了扯谢棠的衣袖，示意谢棠将头低下来一些。
也不知道谢棠听懂没。
看沈青这个架势，宁熙不知道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儿，于是就干脆让谢棠先走了。
“你先回去。”
谢棠看着门口站着的沈青，没动。之前在边关的时候他就接触过沈青，这个人表面上温文尔雅，但是心思却重的很，说是阴险狡诈也不为过。
他不放心宁熙。
“乖，我有事再叫你。”
宁熙一眼便看出来了谢棠的顾虑，一时有些好笑。
别说现在是在她老爹留给她的禁地，就算是在将军府里，沈青也动不了她一根汗毛。
宁熙轻轻地推了推谢棠放在身侧的手，在谢棠低下头看她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片刻后，谢棠垂下眼眸，不再看宁熙，微微低垂着头朝外走去。
经过沈青身侧的时候，谢棠感觉到一阵威亚从他身上倾泻而出，直直地朝自己扑来。
五年过去了，对方都已经快要结丹了，而自己还是练气。
实力的差距摆在面前，那一瞬间，谢棠感觉到喉间涌出了一丝甜腥味。
他舌尖抵着上颚，将那股甜腥味压了下去，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一步，一步地从他身侧走过。
“等下，这些书别忘了。”
身后，宁熙抱着一堆书从里面走了出来，几十本蓝皮书将她的脑袋都给遮住了。
谢棠刚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不做声地从宁熙手中接下了书。
“有事叫我。”
说完，他便离开了书房。
待到谢棠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后，宁熙才收回目光。
沈青一直在身后看着他们。
虽然自己方才因为宁熙只用了三分的灵力，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快要结丹修士的三分灵力已经能够让他们五脏六腑近乎移位了，而这人居然看起来毫发无伤。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宁熙回到书房，坐在书桌前，根本没有看沈青，而是脑子里想起了方才谢棠伸出手放在她手腕上那一幕。
沈青看见她明显走神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公主，你知道的，我不太会做饭，今天做晚膳的时候不小心手指被刀切了，我害怕留疤，想着公主这里有很多灵药，便来找公主了。”
沈青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手套拿了下来。
宁熙根本就不太想理他。
听见沈青这样说，她脑子里便浮现出沈青去了边关后的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有些不甚在意。
对于他来说，留一道疤似乎也无甚影响。
于是宁熙便想敷衍他一下，让他赶紧离开。
但是她一转头，便看见了刚从手套中拿出来的那如玉般白皙的双手，一时之间怔住了。
可能正是因为这双手太过白皙了，以至于左手食指指尖上的那道尚未结疤的划痕十分明显。
“沈将这手是多久未曾拿剑了？”宁熙似笑非笑地看了沈青一眼，说话的语气比方才好了不少。
“公主，之前是沈青不好。”
“当初年轻气盛，突然知道公主并不是喜欢我这个人，而是……”说到一半，沈青停下下来，看了眼自己那双手，“就和公主赌气，故意折磨这双手。”
“到了后来，与公主分离一年之后，我才醒悟。不管公主喜欢我的什么，只要公主喜欢就好。”
“从那之后，便开始用灵气养着它了。”
说完，沈青自己也苦笑了一下。他没想都有一天自己居然要靠着这个来接近自己喜欢的女孩。
宁熙一边听他说，一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若你当初真是想要征战沙场护卫疆土而将这双手弄成那样我倒是不会那么讨厌你。”可是他却是因为想要恶心自己，故意这样的。
或许是因为看着这双手的缘故，宁熙十分罕见地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这个拿着，早中晚敷上去，不沾生水，不会留疤的。”
宁熙将小瓶子塞到沈青没受伤的右手。
沈青的手腕轻轻一动，捏住了本想拿开的细白的手腕。
“松开。”
宁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是换了在五年前，她是断然拒绝不了这双手的，但是现在，她莫名其妙就觉得这双手好看是好看，但是已经无法牵起自己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或许是见过最好的，便再也看不上其他的了？
那这也很奇怪，为何自己还是很喜欢明月明心？
宁熙想不通便也不再想了，而是面无表情地将手从沈青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行了，东西也拿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沈青一直觉得自己这双手是最后的底牌，是能让宁熙跟着他一起去上界的一张牌。
然而现在，宁熙近乎冷淡的反应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片刻后，他低下了头，将手中的小瓷瓶捏得紧了些。
慢慢来，至少，她现在的态度已经变了很多了。
“谢谢公主。”
道谢之后，沈青便转身离开了。
宁熙坐在书桌上，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出了梦中那个总是面容模糊的白色身影。
本就坚定的心此刻更加坚定了，她不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娇贵的公主，相反，她看过的画本比谁都多，而且自己还有梦中的那一段经历。
她很清楚沈青这段时间的表现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更清楚自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撇下谢棠不说，她是不可能跟他去上界的。
——
第二日，宁熙又是在噩梦中苏醒的。
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这次的噩梦不同往日，这次她在梦中是以一种灵魂的方式出现的。
她整个人飘在半空中，看着在自己断气之后，那人当着众门派的面将自己的仙骨抽了出来，并且用琉璃净火将自己的肉身烧了个干净。
“此等妖女，在世必不为修真之人。”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可真狠，骨肉分离，琉璃净火焚身，下辈子再投胎，必定是个没有灵根的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接着，她看见那人将自己的仙骨带了回去，放进了一个密室中，在密室里面，她看见了一副手骨。
每一个指节都被折断过后才拼接在一起的。
整个地下室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的梦中，那人说过，“若是你求饶一声，我便将他的手骨和你葬在一起，好不好？”
那一瞬间，作为灵魂体的宁熙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
她望着头顶淡青色的床幔，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或许是方才的梦太过于真实了，她的额间已经隐隐有了几滴虚汗。
寒冬里的汗滴顺着脸颊往下流，宁熙能明显地感觉到凉意，但是她却没有将它擦去。
若是之前她只是猜想谢棠便是那人口中被他杀掉，取了手骨的人。
现在亲眼见了那双手骨之后，她几乎能断定。、
那双手骨，就是谢棠的。
谢棠每一个指节的长度，大小，自己都了如指掌。
几乎完全吻合。
明明已经确定了，她现在却又在疯狂地找着那双手骨上不属于谢棠的痕迹了。
她无法将那双纤长生动的手和密室中的那双手骨给联系起来。
宁熙就这样呆呆地在床上躺到了天明。
直到明月明心将早膳做好了，来伺候她梳洗，她才略微缓过神来。
谢棠还是和昨日一样，很早便来了自己房间，给自己束发。
谢棠给自己束发的时候，宁熙就一直盯着镜中有些忙乱的手。
“谢棠，你——”你别去上界好不好？
最后半句宁熙没有说出来，这句话她已经问过他很多次了，但是每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宁熙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嗯？公主，你说什么？”谢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偏头，看着宁熙，等着她说话。
“我说，你今日的手法比昨天好了很多。”
“嗯，昨天向明月她们请教过。”
谢棠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便继续束发了。
很快，头发便束好了。
明月明心她们也忙完了，宁熙便带着她们一起用早膳。
用膳的时候，宁熙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有时候明心给她夹菜她都没注意到。
宁熙的不正常，谢棠从今天早上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以前她从未在用饭的时候这般不认真。
“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谢棠担心是沈青认出了他，当初他和沈青争夺灵植的时候见过一面，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带了面罩。
光凭一双眼睛应该认不出来的吧？
“是昨日沈——将军惹你不开心了吗？”
谢棠问道。
“吃你的饭，少说点话，沈大将军逗公主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惹得公主难过？”谢棠话音遗落，旁边的明心便瞪了他一眼。
宁熙听见他们争吵，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你方才说什么？”她看着谢棠。
“昨日沈将军来找了你之后，你便一直心不在焉地的。”
“哦，没事！”宁熙朝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将碗筷放下了，拿起旁边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说到沈青，明月你们待会儿给他送些点心和熟食过去吧。”
他的手受伤了，不易沾上生水。
“若是你们有空的话，也可以过去帮衬一下。”
自从梦中见了那个手骨之后，宁熙便觉得自己更应该保护自己身边这些“手精”了。
沈青自然也在“手精”范围内。
吩咐完之后，宁熙便照常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
“我说你这个小太监以后能不能别老是在公主面前说沈大将军的坏话？”
谢棠正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帮着打理些小事，准备做完就回房间修炼的时候，旁边的明心突然和他说话。
就连明月这次也是站在明心这边，有些责备地看着谢棠。
谢棠没有理会他们，手上的摘菜的动作不停。
“小太监，你可能不知道，沈大将军是修仙之人，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去上界了，若是他们之前有了嫌隙，那公主以后不能跟他一起去上界怎么办？”
“公主要去上界？和他一起去吗？”
谢棠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的话，她之前还劝过自己不要去上界，但是她自己却要去么？
“肯定啊！”
“公主以前和沈将军可是青梅竹马，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不是当初沈将军突然被皇上赐旨到边关去了，他们现在都已经成婚了，沈大将军就是驸马了！”
听到明心这样说，明月拉了拉明心的衣袖，上次宁熙说过，让她们别再这样说了。
虽然她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毕竟公主吩咐过，她们便不好再说。
明心也意识到了，她嘟了嘟嘴，不再说话。
“青梅竹马？”
谢棠轻声呢喃着，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熙这几天时不时地都会从秘境中看一下幻灵草。
她想通了。
这株幻灵草，她会给谢棠留着，若是谢棠执意要去上界的话，那自己只能帮他到这儿了。
等自己死后，便将幻灵草给他，按照他的努力程度，相信在恢复筋脉后修为能够很快提升。
这样他的自保能力便更强了。
但是他的对手是子露宫宫主，能否有不一样的结局，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事情想通了之后，宁熙才将自己从书房中放了出来，刚好碰上天气不错，难得有个太阳，宁熙便搬了个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直到她看到明月二人手中拿着的竹蜻蜓的时候，才想起沈青。
这些天她都快将他忘记了，距离他进来那天，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他应该早走了。
这样一想，宁熙的心情便更好了，她一时兴起，突然想到了和谢棠约定好的灵魂契约还未实行，于是便起身去了谢棠房间。
“谢棠？”宁熙站在门外敲门，只敲了一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公主，找我有事吗？”
不知为何，宁熙觉得谢棠的态度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可能是几天未曾仔细看他了，宁熙总觉得他现在脸色有些不好。
“你是不是生病了？”宁熙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一只手往谢棠额头处放，刚到半空中，便被谢棠挡住了。
“劳烦公主担心，没病。”
谢棠的声音淡淡的。或许是担心宁熙不相信，他又补充道：
“这几日看书看得太晚了，有些疲惫罢了。”
宁熙一想，若是谢棠的话，她是信的。于是便不再纠结了。
“嗯，我是来找你说一下灵魂契约的事情的，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想着明月明心还在院子里，宁熙便稍稍往谢棠那边倾了些身子，脑袋往谢棠耳边凑了凑，略微小声地说道。
谢棠看着失魂落魄了好几天，又重新鲜活的女子，垂下了眼睑。
“若是我不肯了呢？”
“不肯什么？”
“灵魂契约。”
宁熙没想到谢棠会拒绝，她的眼睛瞪大了些许，直直地盯着谢棠。
“你如此这般不守信的么？”
谢棠嘲讽地笑了一下，突然抬眼，看着宁熙，说道：
“那公主呢？公主说过沈大将军不会来的，公主也说他不会来这个院子，只让他在这里呆两天。”
“一个都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