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群山深处（五）
林玉弓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把门打开了。
外面是白天他们见过的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说：“寨里出了点事，想请两位帮一下忙。”
他这么说着，几个中年男性也围了过来。
林玉弓权衡了下，跟林初弦对视一眼，就一起点头同意。
他们跟着他们一起出去，那几个人的站位，简直是明着把他们包围了。
林玉弓盘算了下跑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结论是没车就别想这个了，还是先搞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吧。
他给林初弦打了个他们才知道的手势，让他待会别说话。
人都聚集在灯光球场。
他们到达的时候，村民齐刷刷地扭头看他们，林玉弓心里也有些发毛。
村民目送着他们走到中央，低声说着些什么。然而还是听不懂，无法获取任何有效信息。
待走近了，林玉弓才发现陆嘉和方瑶也在，但是两个人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
林玉弓往周围看了下，今天白天的司机不见了。
村民沉默地看着他们。
林玉弓把视线放在中间的蓝怀昌的身上。
这会儿他穿着他们的民族服饰，黑色的底色，袖口是蓝色的，衣服上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刺绣，头上包着块蓝靛布。
蓝怀昌盯着他们两个，眼里满是打量，张口就冒出一大串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语言的语言。
因为这语言发音非常尖利，像是指甲刮在玻璃上一样，听得人非常难受。
蓝怀昌说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林玉弓想了想，说：“能不能说普通话？我们听不懂。”
这句话出来，蓝怀昌竟然还真换了普通话。
他问：“你们是法师吗？”
林玉弓答：“不是，我们只是学生。”
蓝怀昌又问：“你们是养蛊户吗？”
林玉弓又答：“不是，我们真的只是学生。”
蓝怀昌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林玉弓无惧地回视。
蓝怀昌又问：“今天白天，你们为什么先回来了？”
“我晕车，只要超过两小时的车程我就会吐。我不想坐那么久的车，想着在山里散散步也好，所以就在山里走走。至于他……”林玉弓指了指林初弦，理直气壮地说，“我总不能一个人走。当然得找个人一起游玩。他是我兄弟，他不陪我，谁陪我？”
陆嘉忽然插嘴说：“他说的是……真的，他昨天……在车上吐了一整天，他……看到车就觉得不舒服。”
他的声音异常嘶哑，不时还失声，得重复一下才能把音发出来。
蓝怀昌冷冷地说：“我没问你。”
陆嘉还想说什么，可是架着他的人把他架到另一边去，让他闭嘴。
蓝怀昌打量了林玉弓和林初弦两下，问道：“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林玉弓说：“我是双鸭山大学人类学的学生，我弟弟是鹿大社会学的学生，我们来提前感受下做田野的感觉。”
蓝怀昌听到这话，忽然问了一句：“你认识陈启耀？”
林玉弓一愣，再次快速打量了下四周，谨慎地回答：“他是我老师，请问你是……”
蓝怀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他跟周围的村民说了几句话，村民嚷嚷着什么，有个年轻人大声用普通话说了句：“他们可能就是挪魔者！”
蓝怀昌摇了摇头，又吩咐了几句，一个男子开着面包车过来，把陆嘉和方瑶扶了上去。在他们监视下，林玉弓和林初弦也不得不上车。最后，蓝怀昌也上了车。
门一关，车开动了。
走的是下山的路。
林玉弓问：“大爷，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蓝怀昌跟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去医院。你没看到他们两个快不行了吗？”
林玉弓一看陆嘉和方瑶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点了点头，道，“谢谢。”
蓝怀昌摇了摇头，说：“陈启耀就没告诉你来这种地方要注意什么吗？”
“……我才刚学习没多久，还没到真正下田野的时候，老师没说过要注意些什么。”
蓝怀昌轻笑了声，“那你还挺不怕死的。”
林玉弓看他现在态度还比较温和，大着胆子问道：“今天送我们的司机呢？”
蓝怀昌的笑容收敛了。
他看向前方，“他很不好，所以我让人先送他去县里了。希望还来得及。”
接着，他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林玉弓讨了个没趣，告了声罪，就缩了回去。
他一缩回去，林初弦就抓住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写字。
“陈启耀是谁？”
林玉弓往他手心上写道：“我们学校的一个教授，是传播与设计学院的副院长。”
林初弦写：“你说他是你老师？”
“他也在人类学系任教的，虽然我还没上过他的课。”
“你可真行啊，弓弓。”
“我们大三就要上他的课了，怎么不叫我的老师了？”
“你是懂说话的，弓弓。”
“那是。”
两兄弟交流完，就坐在那里，不说话，精神比较紧张。
虽然林玉弓觉得蓝怀昌不会再做什么，但是他还是得防着点。
不过这个紧绷的精神，在一个小时后全都化为了呕吐。
“呕……”
林初弦帮他顺气，蓝怀昌则是一脸郁闷。
“你是他的学生，怎么这么点路就受不了？”
“我……”林玉弓刚抬头，又忍不住低头吐了起来，“呕……”
林初弦给他拍着背，说：“你要不休息一下？”
“不用……呕……”
蓝怀昌揉了揉额角，说：“陈启耀当年，可是敢在夜里一个人去弄疯了无数人的山箐里，还要关了手电，拿着自动相机瞎晃，就为了在碰到鬼怪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抢个镜头。你这样真是一点也不像他的学生。”
林玉弓听着这个说辞，想反驳，但是还没抬头，就又开始“呕……呕……呕……”，他继续低头呕吐了。
如是折腾到县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吐得受不了了。
但还好，人还活着。
他休息了下，感觉自己好像好很多了。
已经有人扶着陆嘉和方瑶进去了。也就蓝怀昌和林初弦陪着他缓过来。
他站起来，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陆嘉和方瑶被推进了抢救室，抢救室外有两个人在哭。那两个人见到蓝怀昌就扑了上来，哭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话。
林玉弓有些紧张，他总觉得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蓝怀昌安抚了他们一下，他们哭着点头，只能坐了下来。
蓝怀昌就站在那里，也不动。
林玉弓觉得有点尴尬，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他凑过去，小声问蓝怀昌，“怀昌大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蓝阿勇……就是今天白天送你们的那个司机，可能不行了。医生说心跳没了，现在在抢救。”
林玉弓有些愕然，正想说什么，抢救室里走出个男医生，大声地问：“蓝阿勇的家属，蓝阿勇的家属……”
那两个人一下子就蹦了过去，“我们是！”
看着蓝怀昌他们也过去了，林玉弓和林初弦也凑了过去，正好看见医生摇了摇头。
医生说：“人已经不行了。你们有没有什么风俗方面的要求，要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