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虎匠的故事（五）
梁开金在外面受了伤，这次回来是养伤的。
他这次回来，十分警惕龙兰香，早早就告诉了新婚妻子吴锦英，龙兰香是个蛊女。
那一家都是养蛊户，龙兰香害死了她的丈夫全家。
但是吴锦英还是更愿意自己接触过后再判断。
吴锦英的父亲是华电工的元老，她本人虽然不干这行，但是对蛊女的处境也有所了解。
华国大多数被称为蛊女的人，其实并没有养蛊。只是因为她们跟别人“不一样”，所以被污蔑。
怎么不一样呢？
可以是长得特别好看，也可以是很会干活，生活比其他人好，可以是别人都吃的某种东西你不吃。
当然，也可以是得罪过“蛊女”的人或是生病了或是意外身亡了。
吴锦英很小的时候就听她父亲说过他们调研时见到的凄惨“蛊女”。
有家人偷了别人家的鸡吃了，那家人急了上门算账，这家人还把人给赶跑了。可是没多久，这家人就上吐下泻，他们一琢磨，就觉得是那家人给自己家下了蛊。
这家人就到处散播那家人是养蛊户的谣言。那家人的生活陷入困顿之中。而那家的小女儿，不过十三岁。她被指认为蛊女后，在学校里被霸凌得无法继续上学，整天躲在房里不愿意出去。
吴锦英问丈夫，“你怎么知道她是蛊女？你看到她放蛊了吗？”
梁开金说：“我没看过，但是大家都知道。”
梁开金不敢跟妻子说明他和龙兰香的关系，只能这么说。吴锦英根本不吃这套，就说：“那你也没求证过。”
蛊女具有高度的隐蔽性，假如不是恰好碰上她们放蛊，其实是很难察觉她们蛊女身份的。说白了，蛊术也只是一种特殊的术，单纯从外表看，很难知道她们修习的是什么。
何况，修习蛊术，就一定是坏人了吗？
华国官方调研里，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养蛊户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修习蛊术。假如可以选……
龙兰香跟陈烁说：“你知道国家对养蛊户的扶持政策是怎么下来的吗？是你外婆跟她父亲建议早点推进，你曾外祖父一手促成的。”
吴锦英真的来求证了。
龙兰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甚至带有点恶意地问吴锦英：“你害怕吗？”
她恶意地想，吴锦英只要流露出一点恐惧，她就给她下蛇蛊，让她饱受折磨后死去。
但偏偏吴锦英没有。
蛊女的身份，对吴锦英并没有什么威慑性。恰恰相反，吴锦英同情她。她是第一个知道龙兰香是蛊女以后，同情她，还给予她帮助的人。
龙兰香非常矛盾。
她一方面感觉自己被辜负了，痛恨梁开金和他的妻子，另一方面，对于吴锦英这个人，她并不讨厌，甚至说得上喜欢。
如果吴锦英不是梁开金的妻子就好了。但是没有如果。
也因为这种割裂感，她一直没对吴锦英下手。
再后来，吴锦英就怀孕了。
看着梁开金幸福美满的样子，龙兰香内心仿佛被撕裂了一样。
但更痛苦的是，吴锦英在生产后不久，就死了。
龙兰香看向陈烁，说，“你外公不是什么好人。”
陈烁胡乱地点了点头，“嗯。”
具体情况龙兰香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只野狐精的寻仇。
梁开金当年在外面其实干了不少过火的事。
本来官方的想法是，拉拢一批，打一批。但是哪些要拉拢，哪些要打，这里可操作的范围很大。
临水夫人这种对人类比较友善的顶级天鬼，自然是要拉拢的。
像五方情死鬼那种，你打不进她们鬼域里，她们又愿意大部分时候维持和平的，那最好让她们继续保持中立。
但对于那些实力不是那么够的呢？这个标准就太宽泛了。
梁开金是虎匠，他主要针对的是精怪。
精怪实力确实处于中层，它们有一定能力，但并不是那么厉害。
但是有很多精怪，其实并未作恶，却被消灭或驱逐了。
在和龙兰香好上的时候，梁开金曾经夸耀一般地说过自己如何驱逐狐总管的事。
狐总管是只住在帝都的黄鼠狼，没有作过恶。它被一个老巫婆供奉着，平日里会给人干点寻物、咨询之类的活。而假如家里有野狐精作祟，可以向它寻求帮助。
“但是谁知道它背地里干过什么事呢？”梁开金是这么说的。
梁开金带着狗过去，把狐总管咬伤。虽然它逃了，但再也没在帝都出现过。
供奉狐总管的巫婆大骂梁开金，诅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但梁开金浑不在意。
类似的事情，梁开金做过很多。
梁开金受伤回到岩龙寨，明面上说是父母无人照顾，就带着妻子回来了。实际上么，是因为他的伤一直没好，他在外面治疗一段时间后，不再信任医院，决定自己回老家寻找方法。
他这个伤，并不是普通的伤。以龙兰香的眼光，只知道那是非常难缠的仇家，普通的治疗大概是很难好的。
虎匠所供奉的天鬼里，负责保护弟子平安的小山娘娘也说不上精通治疗。梁开金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伤情，就这么拖着。
假如是在帝都，他们的安全性会更高，因为华电工把那里经营得很好。
偏偏，他们回来了。
龙兰香带着女儿龙剑英去参加了吴锦英的葬礼。
全寨的人在龙兰香母女出现的时候，迅速跑了。
蛊女来了啊，她会在大家食物里下蛊。
龙兰香却是真心前来吊唁。
在吴锦英死后，吴锦英就只是吴锦英而已。
然后，她帮梁开金治好了伤，但把他的功破了，让他从此都只能待在这个寨子里。
只有待在这个寨子里，他才有可能活下去。因为在这里，念在吴锦英的女儿的份上，龙兰香还有可能出手帮一下。离开的话，去帝都的路上，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看着他丧失了所有向上的希望，只能当个在地里刨食的农民。
岩龙寨所处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他的痛苦。
这里不是平原，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啊。要种地，机器都进不来，只能靠人工。付出多，收获少。
这里通了公路，因为上面有个水电站通了电。真要说很难吗？也没有。比起那些连路都没有的地方好多了。何况那会儿很多村寨连电都没通呢。
但是梁开金是见过城市繁华的人。
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