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命中注定
的场静司不这么认为。
他连及格分都给不了这个傻子。
但他很清楚,幼驯染形容模糊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希望他继续深究,而作为成年人的他,体贴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的场静司又举起手中的弓,抬抬下巴向小田切提议。
“去打开那个罐子。”
小田切走上前去:“干什么?”
但却在看到罐子真面的那刻噤了声。
罐子不大,也就普通酒坛的大小,但上面满满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符咒,远时他只能看到房间内处处都是灵力的荧光,凑近一瞧才发觉符咒上的每一道字痕都和的场静司眼睛上的那张符咒一样,充斥着诅咒和灵力。
看着就很不祥。
他回过头,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盯着的场。
你竟然让他打开这个罐子?
你是不是想让他送死?
的场笑笑,手上的力道没有松懈半分:“放心吧,有我在,它伤不到你。”
小田切想到的场一族在除妖界如日中天,确实没必要在他这里来个滑铁卢,而且他也很信任小静应该不会鲁莽行事。
行吧,他蹲在地上用双手捧起罐子,揭开最上面用来封顶的符咒。
一时间光芒大盛。
小田切不慎被晃了眼,再睁开时外貌丑陋的妖怪就已经被锁链锁在地下。
妖怪嘶吼着,声音、语调皆不成形,小田切却诡异地能听懂它的意思。
“那个……”
半天没想到办法和妖怪进行有效沟通的的场看过来:“什么事?”
小田切讪讪说道:“它好像说,你们捉了它的崽?”
“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的场静司皱起眉,他原以为小田切只是找到办法,变得能“看到”他们的世界,但现在看来,多年未见的幼驯染显然隐瞒着更重要的事。
这绝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做到的事。
小田切晴一定付出过远超常人的代价。
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需要隐瞒,小田切点点头:“应该算不上能听懂吧,只是微妙的,能理解它的意思……哦,对了,按人类的分类来说,这应该是位女性。”
的场心思百转,现下不是追问的好场合,比起小田切的事情,还是解决眼前的妖怪女士更为迫切一些。
于是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问道:“如果我能帮你找到你的孩子,你愿意成为的场家的式神吗?”
它最好同意。
强大的妖怪死一个少一个,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尽量将它收为己用。
妖怪也愣住了。
小田切从刚才起就站在罐子的旁边没动,妖怪弹出来时也和罐子离得很近,因此他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妖怪的外皮,但妖怪此时被锁链锁住,无法对他出手。
他突然升起想碰碰妖怪的心思。
过去这么多年,他自知实力不够,从未和『异常』有过这么近的距离,再加上有的场家的锁链、符咒,还有大少爷做后盾,现在伸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田切向妖怪伸出手。
只是用指尖碰了碰妖怪红色的外皮,就已经让他感觉如同升天。
——这曾是他以为永远也触摸不到的世界,现在却离他的掌心只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要是他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和这美妙的『异常』贴得更近。
他像受到诱惑般,又向前走了一步。
“小心!”
的场的惊呼也跟着响起。
小田切猛然惊醒。
他的指尖离红色外皮的妖怪手掌只有短短几公分,而妖怪女士的利爪也早已蓄势待发。
的场静司在情急之下射出一箭。
那一箭穿透妖怪的掌心,将妖怪钉死在地上,妖血喷发而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小水洼。
妖怪桀桀桀地笑起来。
吐出地还是只有小田切可以意会的模糊语言。
“啊。”小田切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妖怪,困惑溢于言表。
“又怎么了?”的场从墙面上取出第二支箭。
“它说,它现在相信你了。”
看来这第二支箭可以放回原位了。
的场静司挑挑眉,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是妖怪,果然也还得先打服才行。
小田切也想通了这一点,强者为尊到哪里都通用,更可况妖怪的世界本来就比人类纯粹一些。他可能是太久没和深山老林里的普通妖怪相处,连这点小事都忘了个干净。
等的场静司把妖怪收服后,小田切才有时间再和这位大少爷搭话。
“下午你有时间吗?陪我去个地方怎么样?”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此时的的场静司身上没穿那套看着就厚重的和服。因为小田切说他们可能需要走一段山路,太久没去也不知道路况如何,强烈要求的场换一身舒服的运动服陪他去。
大少爷还能怎么样呢?大少爷当然是只能换衣服咯。
“哈哈哈,”小田切尴尬地挠头,“这不是七八年没回来吗,我也没想到能荒凉成这个样子啊。”
天知道一个神社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在他记忆中的神社,虽然说不上门庭若市,但也有很多信徒前来求神拜佛,哪怕是最冷清的时候也会有一二人前来拜访。
可这才短短不到十年,这座神社就已经荒凉破败成这个样子,实在令人心酸。
而且冥冥之中,小田切觉得自己与此有关。
“说吧,你带我来到底想说什么事。”
花去十几分钟,他们两个“大少爷”勉强在神社的走廊上收拾出一块空地,堪堪够他们两人坐下。
小田切本想缓缓再说,却被难得直白的幼驯染砸个正着。
“……真是瞒不过你。”他苦笑一声。
他们之间太熟悉,熟悉到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情绪、心思,就算是在七年后的今天,的场静司也能很轻易猜到他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的场静司没有说话。
“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一个,足足七年后,他才勉强释然的故事。
小田切先和的场讲到他们当年的争吵、冷战,和分别。
再讲到他当时那点自以为隐秘的,对名取周一的嫉妒心思。
这些的场静司应该在这七年间,也想明白的事。
最后,他决定向他最好的朋友揭露有关于他的最大秘密。
——关于“看见”。
“我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能‘看见’很多东西。”
小田切一字一句地,将自己剖给人看。
“不是你能‘看见’的那些,而是另外一种,更加恐怖的力量。”
“这个世界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我曾经无法理解,明明是我从未学过的知识、明明是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为什么在我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我好像很轻易地,就能做到神都做不到的事。”
“我生而,与众不同。”
“多无趣呀,小静你想想,如果当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只需要看他几眼,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所有过去,为善还是作恶,都一样简单明了,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你眼前。”
“你能想象出这样的感觉吗?”
的场静司沉默着。
他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特别是当你无能为力时,这样的“看见”就显得更为可憎。
而这样的生活,小田切晴最起码过到了十四岁。
这是怎样的窒息感?
他忽然想起小田切幼年的孤僻少话,好像一切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似乎是看他还不够沉默似的,小田切扬起眉继续补充道。
“例如你手里的弓,过去的我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它是什么构造,从哪里能够加强,哪里又是它最薄弱的地方——只需一击,就可以破坏。”
“这样的生活,我其实活得很无趣,但我的家人对我很好,我也很爱她们,就这样一直拖到上小学的时候。”
“——我看到了你。”
“你在我面前,是半透明的,就是说,在所有人之中,你非常特别。我一开始对你兴趣不大,只是觉得长大后应该就能看透你了,但你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就找时间跟着你去到你家。”
“接下来的事你应该有印象,我透过你家的玻璃,看到了妖怪。”
“我现在还能记起当年和你的对话,傻乎乎地,却让我第一次发现,啊,原来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怪异的事物,在我眼里的妖怪美丽至极。”
“因为我在它们身上看不到任何东西,还有什么比未知更迷人的呢?”
讲到这里,小田切决定略过他刚才已经说过的事情,直接跳到关键部分。
“我保持着对『异常』的执着直到如今,就算是你现在问我,我也不会后悔——用那种力量,交换到这副眼镜。”
说着,他把眼镜取下来递给幼驯染。
的场静司把眼镜捏在指尖翻看几遍,也没找到这副眼镜的特异之处。
但他现在很清楚,小田切“看见”的力量,就源自这副眼镜。
小田切还在讲着。
他已经不在意的场静司有没有在听了,他关心的,只是要将这个故事讲下去。
“我和一个人做了交易,不,应该不能说是人,那个时候他应该差一步就能成神了吧。”
“如果不是他,我绝不会知道原来我的身上,还背负着如此重要的命运。”
重要到,让高天原八百万神明冷眼旁观他的痛苦与失败。
小田切不禁冷笑出声。
——只因为,这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