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江家座落在郁郁葱葱，绿树环绕的山边。这是一幢二层的古典式红砖小楼房，楼下是一厅一厨房一杂货间，外加一间小浴室。二楼也同样是一厅，一间主卧室，一间客房，还有一间带浴缸的卫生间。这幢小楼房就是当年地震后，江家用纪云烟提供帮助的钱重建起来的，至今已有二十多个年头。
每年清明的前一天，纪云烟无论多忙，都一定会回到这里，看望冮妈妈，给江凌寒扫墓，这是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
虽然江妈妈从来没给过纪云烟一次好脸色，但是老人家心中有数，当然知道纪云烟是真心真意在代江凌寒孝敬她。因此，就算心里始终还怨着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却也从不曾将纪云烟赶出家门过。反而一到这个特殊的日子，江妈妈都会偷偷提前备好一大冰箱的好菜，新鲜的鱼，虾，蔬菜水果，以及各种肉类，应有尽有。
江妈妈那对自己又疼爱又怨恨的矛盾心思，聪明的纪云烟哪里会不懂？所以就算每年过来，江妈妈老是对她故意冷言相待，纪云烟也从来不放在心里，只是尽心尽责做着自己的本分。知道江妈妈从来不肯动用她定时给她汇的巨款，纪云烟每次总是会在离开前，又偷偷再塞一大叠现金在江妈妈的枕头底下，聊表心意。
纪云烟与杨诗雨到达江家时，江妈妈正在一楼的大厅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抬眼望着门外。
“妈！我们回来了！您看看，我带谁来看您了？”纪云烟一进门就把杨诗雨带到江妈妈的面前，她知道老人家肯定会高兴坏的。
“寒儿，我的寒儿！我的心肝宝贝，你可回来了！”江妈妈一看到杨诗雨那张酷似江凌寒的脸蛋，又喜又悲，一时触景生情，一把抱住杨诗雨，痛哭流涕道。
“寒儿，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抛母弃子，你怎么这么不孝啊！你知道妈有多想你吗？我的寒儿呀……”江妈妈老泪纵横，越哭越伤心。她句句哀怨，声声悲泣，听得纪云烟肝肠寸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倾流而下。无限的愧疚涌上心头，让纪云烟也忍不住双手掩面，差一点就痛哭失声。
“姥姥，我是诗雨啊！姥姥，您别哭了。我听飞翔说您身体不好，您就不要再伤心了，免得伤到身子。”一直默默任凭江妈妈发泄情感的杨诗雨，等到江妈妈慢慢恢复了情绪，才柔声开口劝慰道。
“是啊！妈，你现在最想看到的人一定是诗雨，对吧？她来看您，您应该高兴才对。本来飞翔也要过来看您，但是他经手的开发案遇到一些麻烦，需要马上解决才行，所以临时出差去处理了。等飞翔忙完这阵，有空一定也会来看您的。”纪云烟强自忍住悲酸的情绪，擦干眼泪，边扶江妈妈坐到厅边的沙发上，边温声细语地劝道。
“诗雨，姥姥思念过度，一时将你当成我的寒儿了。你可别介意呀！没想到，你们婆媳俩竟然长得如此相像，这样的巧合，这样的缘分真是罕见啊！”江妈妈近距离又把杨诗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千。
“姥姥，您要是喜欢我，以后我有空常来看您，好吗？”杨诗雨知道老人家的心结，赶紧投其所好，甜甜地说着体贴的知心话，一下子就哄得江妈妈破泣为笑。
“好！好！你们呀！要是再不多来看望姥姥，说不定明年这个时侯，你们就见不到姥姥啰！唉……”江妈妈想到自己的病情，轻叹了一声。
“妈，您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医生怎么说？上次您到北川市看病，怎么不去找我呢？”纪云烟一听江妈妈提到身体状况，赶紧关切地问道。
“没用了，医生说是慢性肾功能衰竭，治不好了，过一天算一天吧！”江妈妈不以为意，一言带过。
“妈，您这病情多久了？怎么会拖成这样？我上次打电话给您，您居然还瞒着我。那这样好不好，等清明节过后，您随我们回北川市，我为您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的。”一听到江妈妈的病情竟然这么严重，纪云烟心急如焚，连忙劝说江妈妈随她回去接受最好的治疗。
“不用了，我不想再离开家里。上次会去北川市，是为了借这个看病的机会，看看我那无缘相认的外孙儿飞翔。我要一直在这陪着寒儿和她爸，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这世上，日夜受尽思念的折磨。我已经受够了这种锥心之痛，我累了，所以我想去找他们父女俩团聚了。你们能明白我的心情吗？”江妈妈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看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妈，您怎么能放弃可以救治的机会？您这样做，我怎么对得起凌寒的交待？”看到江妈妈视死如归的坚决，纪云烟只觉得心里又愧又痛。她当然知道，江妈妈是因为这世上早已无牵无挂，才会失去求生意志要放弃治疗。说到底，自己还是脱不了关系。想到这，纪云烟更加愧疚了，心情也越发难受。
“这和你没关系！医生跟我说过了，这病治不治，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你别自作聪明，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时侯不早了，我去煮晚餐了。”江妈妈边说边站起身来，准备到厨房煮晚饭。
“妈！您身体不好，您歇着，晚饭我来煮就好了。您坐会儿！”纪云烟擦了擦泪，赶紧拦住江妈妈，又把她按到沙发上。转身面对杨诗雨说道:“诗雨，你陪姥姥聊聊天。对了，你把我们带来的礼物拿过来，和姥姥一起拆吧！”
“好！云姨，您去忙吧！我陪姥姥拆完礼物，再去厨房给您帮忙。”杨诗雨乖巧地应着，纪云烟已很久没有好好与她说过话了，她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嗯！那你们聊。”纪云烟轻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厨房里，开始忙活晚餐的菜式。她先淘米煮了饭，准备弄汤时，却发现江妈妈早已在炖锅里炖好了汤。肯定又是自己喜欢喝的竹荪鸡汤，纪云烟轻轻摇头，会心一笑。江妈妈总是这样，每次对她都是故意恶言相向，却总在一些小细节上默默地关心她。
纪云烟从冰箱里拿出鱼，虾，肉类以及其它的青菜，一边杀鱼，一边听着客厅里那一老一少的聊天声。
“姥姥，您看，这是云姨特意为您选的金项链，金手链，还有玉镯。您喜欢吗？”杨诗雨边拆礼物，边问道。
“浪费钱！”江妈妈好不容易才仿佛从鼻孔里不满地哼出一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江妈妈抬头看向杨诗雨，疑惑地问道:“等等！你怎么会喊云烟为‘云姨’呢？”
“因为还没和飞翔结婚前，我和云姨就已经熟识了，也喊习惯了，所以就改不了了！”
“哦！是吗？”
杨诗雨的解释虽然说得通，但江妈妈并不相信，深邃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身上考究探索，让杨诗雨暗暗心虚不已，也暗暗佩服老人家的眼光太过锐利！
“姥姥！您看，这条金项链真漂亮！您戴戴看，一定会很好看！云姨特意给您挑的！”杨诗雨赶紧转移话题，生怕被老人家瞧出破绽。她巧舌如簧，柔声细语哄着老人家开心。
“我不戴！她每次过来净给我带这些不实用的东西。就算是自己开公司在卖，也没必要这样浪费钱！我很少出门，根本用不着戴什么首饰。戴了出去也不安全，还要担心会被人抢了。而且，我也不喜欢戴这些东西，特麻烦！”江妈妈使出各种说法向杨诗雨解释着。
纪云烟边听边摇头苦笑，说来说去，还是不捨得她多花钱。
“姥姥，这俩套夏装是我为您挑的，您看看款式怎么样？喜欢吗？”看江妈妈坚决不戴首饰品，杨诗雨也不敢强求，边拆着衣服的包装，边耐心地问道。
“诗雨好眼光，你选的这款式姥姥喜欢，真好看！”江妈妈拿着杨诗雨买的套装，左看右看，边看边开心地夸赞道。
“姥姥喜欢就好！姥姥，您看，另外这几套衣服，还有这些北川市的特产，都是云姨特意买来孝敬您的。”
听了杨诗雨的话，江妈妈默默地低下头，双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礼物，却没有再出声回答。纪云烟对她的孝心，她心知肚明，每一次都让她由衷地感动。但她就是强忍着，不愿轻意表现出来。
“姥姥，您能不能告诉我？既然您清楚云姨和凌寒妈妈的感情，为什么在北川市您不对飞翔实话实说呢？飞翔因为听了您的话，对云姨起了很大的误会。在云姨生日那天晚上，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害得她扭伤了脚，住院住了好几天呢！”杨诗雨看老人家突然情绪低落，只好重新转移话题，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傻孩子！我虽然是飞翔的亲姥姥，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却从来不曾见过面。他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个姥姥的存在，对他来说，我就是一个陌生人。如果我一开始就跟他说实情，告诉他，他的亲生妈妈另有其人，而且和养大她的妈妈是一对恋人，你觉得飞翔会相信吗？他不把我当老疯癫才怪！我只有那样说，飞翔才会相信我是他姥姥，他才会去找云烟了解真相。这比我自己告诉他效果好多了！”江妈妈很有耐心地为杨诗雨解开了所有的疑问，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姥姥，您太聪明了，竟然想得出以退为进啊！”杨诗雨发自内心的赞叹道，想不到老人家竟有这等的睿智。
“其实，我最大的目的，是想给纪云烟制造些麻烦，让她受点苦头吃！我的女儿那么漂亮，那么优秀，才华横溢，就为了纪云烟那个女人，年纪轻轻就那样付出了生命！我能不怨不恨吗？我知道云烟心地好，这么多年来一直待飞翔视如己出，对我也是像奉敬亲妈一样在孝顺我。可是，我只有那么一个心肝宝贝的女儿，从小与我相依为命，就为了她走上了绝路！所以，无论她做得再多、再好，我明明心里知道，我还是会不甘愿啊！”江妈妈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这段话清清楚楚传到了厨房，正在切肉的纪云烟听到江妈妈提到江凌寒才华横溢，不由想起会说多国语言，会弹多种乐器的江凌寒，在自己创业最艰难的初期，给了自己多么强而有力的帮助。
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无论工作多么辛苦，每天都会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煮不同的美食给她吃，为她调养身体。只可惜，当年的自己太年轻了，羽翼未丰，根本没能力为江凌寒撑起一片天，才会让她绝望地走上了绝路。
想起江凌寒种种的好，纪云烟的眼眶里再一次蓄满了泪花，泪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突然，菜刀一偏，刀锋划过了手指，顿时鲜血直流。十指连心，一阵刺痛从左食指一下子传到心尖，让她忍不住惊痛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