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双星伴月
进了殿中，沈琼林目光暗自随着前面人移动。
见她坐去书桌边，捉笔，抄书……
“聋了？！叫你把琴放下你听不到吗？！！”
林孑冷眼扫了站在几尺开外的沈琼林，看他站在一片昏暗中一直出神，连命令也不听，脸上闪过一丝淡淡不悦。
沈琼林听到这声淡淡呵斥唤回了神，走到一边将琴放在桌上。紧闭上眼，转过身又恢复平常乖顺的样子。
走回原地，双手并拢，深深一揖。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林孑下意识蹙眉抬眸，扫了眼沈琼林，觉得他今天怎么这般怪异，一连犯了好几个错，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许是觉得写了太久的字，眼有些花，淡声道： “你去再点两盏灯来。”
片刻，沈琼林端了一盏座灯缓步过来，安静跪在地上，慢慢将灯放在桌案西北角上。
灯下见林孑捉笔展颜，这才退出殿去。
不到半刻钟，林孑正在抄经，蓦地听到安静的殿中又传来声响，不悦抬起头。
看到沈琼林捧着着盏四角座灯低头过来，眼中闪过浓浓不解。
“怎么又进来？”不满被打断问。
沈琼林低垂下头， “奴婢怕摔坏灯，刚只端了一盏。”温声解释。
林孑抬眸，将他从头扫到脚。还是那副温顺模样，眉眼低垂，浑身无害，手上纱灯上鸿雁高飞，出尘淡然，浑身看不出一丝不是。
握住笔停在宣纸上，眯眼看纸面道： “放下灯，立刻出去。”语气平淡，却能听出情绪中的不悦。
沈琼林微微躬身， “唯。”一声，将灯放在东柜上。
果然，灯一放下，案上就亮了许多。
林孑心里蓦地闪过丝丝愧意，再次抬眸看了眼沈琼林，他还是一副忍气吞声、任打任罚的老样子。
眉头一蹙，难道是她多想了。
放下笔，抬头道， “近日可有人为难你？”淡淡问。
闻言，沈琼林迟疑走上前两步，随即跪地道： “回将军的话，奴婢一切安好。”
听那语气过于深沉认真，林孑心头浮过奇怪，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倒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蹙眉道： “回话便回话，缘何动不动就跪下？往后，莫要再如此这般。”
两息，沈琼林微微抬眸，依旧小心，眉眼温顺。
林孑心蓦地一跳，真想抓住这人狠狠问一顿。
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还是欺负你了？为何总是这般可怜模样，看得叫人心里无端涩地慌。
于是沉下心，敛好神色坐正道： “本将军知你在宫中好些年了，受了不少苦。你以往既能忍，今日便也忍住了。若是受了委屈忍不了，便来告知本将军，本将军定为你做主。”语气郑重。
两息，望见沈琼林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好像更委屈了，还有些小心翼翼。
林孑眉头一抽，指尖摁住乱跳的眉峰，额上青筋却一直抽抽，压下烦心道： “你出去吧，本将军要抄经了。”声音也软了几分。
她现在心里有些鬼，不敢跟沈琼林高声冷声说话。好像这么一做就是在训斥他，总能叫她想起沈琼林一副受委屈被人欺负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无恶不赦，在对着一只无辜的小绵羊大舞屠刀。
心中将这些乱七八糟想法甩过，瞥了眼地上的沈琼林，见他乖顺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捉笔抄经。
因为经没抄完，晚膳也推迟了许久。直到亥初，才叫悦薇传膳进来。
今日的饭桌，菜色确实丰富了许多，大多是武国的菜系，但也不至于铺张。林孑知这可能是出自悦薇的安排，淡淡点头，以表谢意。
用完膳，这才坐在窗边独自透气。
手上把着那把阮咸，却没有拨一个音来。案上放着她刚抄好的《金刚经》。
以往幼时那些事，仿若南柯一梦。
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暮禾记得，大概也只有暮禾记得。
意识到自己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嘴角发出苦笑。她竟幽怨到这种地步了吗？难免觉得好笑，这太不像自己了。
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这才是她林孑该走的路。
想到这里，独步走到海棠窗边，窗外疏影阑珊，风声萧萧，良久驻足，心头的几丝情绪也都散了下去。着人去沐汤阁准备。
是夜，泡了许久的汤，至万籁俱寂，一尘尽洗，这才叫悦薇进来为她更衣。
着一身月白色莲花浴衣，缓步返回鹤临轩正殿。走在庭中，冷风吹得人心里正清醒，蓦地抬头往天。
月出东南，天边惟余太白与岁二星伴月。
眼皮骤然一跳。
双星伴月，水德终止，是大旱、战起的凶兆。看来今岁又是不太平的一年。
林孑攥紧拳头，随即进殿读书，她要更尽心努力些才行。
写论到子时过，这才净手去内殿休息。
深夜，还在眠中，蓦地眼皮张开，又迅速闭上。锦被下的手握成爪。
感到有人接近床榻，登时虎爪猛抓过去。
殿中响动了几下。
悦薇连忙在门外低唤： “将军，可需奴婢进来。”
“不用——不小心趔了一下，没事。”语气平常。
听声无恙，悦薇再次退守在门口。
沈琼林一夜未眠，在西角房倏地听到悦薇喊话，心里不放心，还是穿好衣服出来看。
悦薇从西角房走出来一个人，心瞬间一提。片刻，走下台阶，在庭中与沈琼林隔着一段距离小声对话。
“沈内侍，这么晚出来作何？”声音淡淡疏离，眼神却还是忍不住亲近。
沈琼林往殿上飞檐上望了眼， “适才听到檐上有些微动静，便出来看看。”
悦薇朝沈琼林所望方向看去，一片安静祥和。
正欲开口，便听沈琼林说道： “姑娘值守吧，琼林去殿外望一圈。”
悦薇还想说这里是皇宫他多想了，便见沈琼林已径直走开，沿着宫道消失在巷子里。眉头一蹙，牙关轻咬，眼波流出失望。
沈琼林寻了一圈，也没找出什么异样，随即回到西角房门口。朝悦薇方向有礼点了点头，随即进屋闭上门。
悦薇原本还想话上几句，见他这般冷淡，心却瞬间冷了一截，满腹幽怨。
心想，他沈琼林以前是名动天下的公子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一个宦官奴婢，奴颜婢膝，有什么高不可攀的。那日若不是自己搬来将军救他，他当早就被人打死了去，连同他的那个旧日未婚妻。
站在殿门口心里将沈琼林骂了许久。
这些沈琼林自己当然不知道，他开着窗一直坐在窗边竖耳听。
双星伴月，他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一直担心着正殿方向。
次日，林孑在庭中练刀，中途进殿小憩。突听外面传来悦薇和人说话的声音。
“去院中四处检查，看看有无异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