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真是欠他
林孑眸光一变,紧盯沈琼林,视线将他从上扫到下。眼神渐渐收回。又继续牵牛赶路,脸色晦暗。
他进刑堡,能是什么好事,相必还是沈家被抄家那时候的事。
人进刑堡,九死一生。重刑关关难过关关过,扛到最后,才能得一个生。这也就是云涵为什么不耐下心思查清原委就着急派人去刑堡的原因。
余光瞥过沈琼林瘦弱的身影,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重叹息,对牛背上这个人,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
蓦地扭头问:“沈琼林,你是不是活着就可以?”别人怎么欺辱你你都可以不恨。这样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声淡淡询问,沈琼林也骤然抬起头,那双温润的眼眸落进林孑眼里,让她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良久没有听到答案,林孑别过头,再不去想他。立马恢复冷漠,一边看路一边问,“云涵的计划是什么?”
一息,牛背上传来声音,“云大人先派了一批人去去刑堡打探消息,又带了两批人在外接应。先行的那波人若传来将军的消息,剩下的人就全去营救。”
果然如此。
“你是慌乱中逃到高坡那里的吗?”她对沈琼林的出现仍觉得有些意外。
“奴婢在刑堡引路,看到将军出现,便被人护送出去给云大人传消息。”
听到这里,林孑有了些精神,连忙转过头问,“云涵知道了这是局?”
沈琼林抬眼看了眼林孑又迅速低下眸,点了两下头,道,“云大人已知,还救走了暮禾姑娘。”
林孑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暮禾也没事。
暮禾知道她在风波楼与血衣卫和萧子衡对上的事,只要暮禾回去了,以云涵的聪明,定然能猜出事情原委。
只要他回去整顿人马蛰伏下来,损失就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两人一牛还在路上,就看到远处路上似乎设了关隘,正在仔细查探来往的人。林孑立即停下步子,做将牛牵到道旁吃草状。
顺着草痕,又牵着牛原路返了回去。
依旧是原先那棵大树旁,牛儿沿路吃饱了草,瞬间变懒,一下又一下甩着尾巴。林孑坐在旁边的矮石上神情凝重。
半晌——抬起头,蓦地发现沈琼林还在牛背上,站起皱眉道,“下来吧。”
想要再次将手抬上去,却见沈琼林倏地从牛背上滑了下来,险些摔倒,林孑拽着他袖子连忙将人拉住。
沈琼林脸色满是隐忍和痛苦。
林孑眉头闪过不悦,扫了眼他问,“还能走吗?”
沈琼林低眉点头。
还没走两步,上半身就越弯越深,额头冷汗淋漓。
林孑见他隐忍不发,但那细细颤抖的嘴唇还是暴露了这人的情况,叹了口气, “罢了——我背你吧。”
她就是欠他的。
“不要……”沈琼林眼中全是隐忍与决绝。
见他如此难搞,林孑心烦意乱。
这累赘,实在讨厌!
“爱怎样怎样!”她面色不佳,随即拔步离去。
林孑甩下沈琼林走了好长一段路,蓦然回头,见他正撑着一根朽棍一步一步艰难移动,她心头不由沉重,眉头皱地也愈发深。
那个狼狈却又固执的影子似乎要刻进她那双漆黑深瞳里。
沈琼林从来都是沈琼林,而她林孑却不是林孑了。
鼻头蓦地一酸,目光向远方放去。
大地冷肃苍茫,这这片宏大的穹宇之下,她这只恶劣的灵魂又是这般眇乎小哉,微不足道。
在亘古之中,什么才是真正强大的?
林孑的视线再次落回身后那个举步维艰、蹒跚而行的坐困男人,目光逐渐深远。
自胸腔深深叹出一口气来。
心思再次转换到破困中来,倏忽瞥见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河流表面结了一层厚冰,还有几处明显砸出的水坑。想到这里离村子不远也不近,林孑猜测,这是村民日常用水的水塘,隧朝那边走去。
林孑蹲在厚冰上,看到乱坑中的冰水里映出一张阴翳的脸,眼中浮出深思。
摁了摁眉尾,试图将眉间的冷厉压下去。可每当抬起眸,水面上便还是那个浮动杀气的人面,无论她怎么做都没用。
心中闪过烦躁。
她努力回想这一生中温暖的时刻,想了很久,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银香囊,两只手握在手心。眉峰间那一点血腥逐渐淡了下去。
她取下头上束发的木棍,将长发散下来。
蹲下水坑边辫了两个厚厚的麻花辫。辫子一端用衣服上的白布条缠上,打上两个小巧朴素的结。
理了理耳边碎发,再去仔细端详水中人,竟也能看出几分文静来。只是不能做表情,微微一动,这股和谐还是会被戾气破坏。
林孑心中叹气。
目光扫过身后河床,蓦地发现岸边长着一从野草。草从中生一朵小野花,花瓣淡白,花蕊中间有一团鹅黄。想了片刻,她还是走了过去。
一抬眸,发现沈琼林已站在岸边等她了。视线淡漠扫过沈琼林,眉峰蓦地又是一冷。
皱眉冷漠掐下那朵小野花,又返回水坑边,蹲下来照着水面将这朵小野花辫进耳边的碎发里。让神情再次温软下来。
半晌——终于起身回头,目光淡淡扫过沈琼林,朝岸上爬去。
低着眉与他结伴行走,只道, “看我行事。”语气淡淡,随即搀着沈琼林朝村里走去。
沈琼林被她搀扶,也只下意识惊讶了一瞬,随即安静跟在她身边。目光扫过她沉静侧颜,眸瞬间低下去。
进了村子,略过几家修建地整齐的小院,林孑继续超前寻找合适的猎物。
走到村中间,一处破败老旧的小屋跃进眼前两人视线,林孑兀地停了下来。
沈琼林心一提,微微侧头望向林孑,不知她想怎么做。可显然,她在挑选没有反抗力的人。
屋外没有篱笆,沈琼林视线一眼望进院子。屋前左侧栽着一颗老槐树,右边是一间空院子。屋子是土垒的,许是饱经风雨,屋体微微有些倾斜,门窗被修补订了许多木板。房顶上青苔遍布。
沈琼林心中微微叹起,这是一间疾苦之家。
正在思索,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拉扯的力,他望了眼林孑,犹豫着跟了上去。走进大敞的院子,越接近那小门,阴湿腐朽的气味越来越重。
林孑停在那道门不远处,喊, “有人吗?”语气低沉。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索性放开沈琼林独自去敲门。
哐哐哐——
半天,里面才传来一道苍老浑浊的声音, “来了——”
门外人等了好半晌,吱吖一声——那扇腐朽的小门颤巍巍被打开,露出一片漆黑。
一个颓老佝偻的老太太缓缓浮现在那扇老门前。随着日光照耀,老妪脸上沧桑又深邃的沟渠逐渐清晰。
以往林孑打交道的老人家尽是那些满眼老狐狸精光的逐利者,只是深谙人性,故而选了这家贫苦人家。甫撞进一双苍老温润的和光里,林孑亦禁不住一瞬恍惚。
“妞妞,做什么?”老妇人说的是乡里的土话,但林孑也能听得懂。
注视着那双眼,她还是照着先前计划张嘴道: “阿嬷,我和我哥哥在山里给狼扑了,能让我们在您家喘会儿吗?我害怕——”
“不害怕,不害怕,快进来。”
老人此时才发现外面的沈琼林,目光浮出迟疑。
林孑朝后看去,软声道: “我哥哥背后给狼撕下一块皮,阿嬷,您知道村里有谁能看看吗?”
沈琼林一直低着头。
听及此,老妪迈着不利索的步子,拉着林孑手走出门, “快进来!快进来!”再次招呼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