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萧骋来了
棋局开始，仆从在案边焚了一支香。
林孑执黑，萧子衡执白。
执白先行，萧子衡起手三六，第一目便落子林孑的扶桑城，是谓最佳侵角。
上来便占云州第一城，林孑心中轻哼，抬起眼皮眯了眼萧子衡。只见他神色凝重盯着棋面，心无旁骛的样子，于是应手九三，两分为正，进退有度。
……
开局十几手全在林孑左下角棋盘铺开。双方有来有往，一时胶着难分。局势延续到第十八目，角地未稳，蓦地黑十八五六飞攻，下手严厉。
看到这一手，萧子衡抬眼眯了眼林孑，立即下了一手贴。黑棋紧跟粘。直至白第三十九目冲，双方迎接紧凑，一气呵成。期间扑、粘、打吃、手筋纷飞，实战激烈，硝烟弥漫。
白棋咬着云州三城地盘紧贴不放。蓦地黑四十二下了一手时，白四十三立即扳出。焦灼的战场上黑棋瞬间骑虎难下。以扶桑城为中心的云州三城顿时显现危势。
萧子衡缜密布局，林孑心提了一瞬，立马下出一手夹，直至第四十八手立，才勉强将倾颓的局势挽回。
萧子衡又岂会放过咬住云州的机会，白四十九拖、五十一断连下两个好手，又在五十九手下了一手飞补，堪称强手。
林孑眉头渐蹙……
黑六十六侵角，白六十七挡。此刻云州三城已落入萧子衡之手。直至白七十五，激战转战萧子衡那面棋盘——苍国的彭、邺两城。
眼下白棋在初战场已有优势，萧子衡分出目数去给他的白棋定型，欲稳住优势。双方兼具先前战场，白补型，黑挽局。
战况形式已非，林孑眸光变沉，突然在第八十二手下了一手扳。萧子衡诧异抬眸，凝眸深思，这手扳看起来实在牵强，强扯纠纷。只能皱眉补了一手尖，冲击黑棋要害。
黑棋立即乱中击杀。
第九十手黑将战场再拉回己方空白角地，意图包围白三子抢占右下角棋盘。白下了一手关，攻防兼备。
第一百手，黑在云州河城闷打，时机正好，可谓好手，棋盘上黑棋逐渐出彩。白紧跟一出虎，然而为时已晚，可见角地要失。
战局来到一百零七手，双方实战，黑在对杀中出活，白无奈弃子。萧子衡手心渗出薄汗，回望黑棋第八十二手扳，眸光波动——那是林孑故意卖给他的破绽。呼吸不由变一重……
中盘战场回到萧子衡那面棋盘，黑第一百七十八至一百八做劫，紧去白一口气。萧子衡此刻心中谨慎，不敢轻易劫材，只能接上。
黑做活，白再去消除做活的影响。
直至第一百九十二手，黑继续劫材做活，下手老辣厚重，萧子衡眼皮一跳，苍国三城溃失。压下狂跳的内心，萧子衡长长喘息。粘、贴、打吃……下手更加谨慎。
二百手之后，双方进入收官局。
萧子衡棋风稳健厚重，林孑棋风变幻好战。
棋局最后一手，第二百六十手黑关，终局。
注释棋面，萧子衡重重叹了一口气，片刻抬起眸看林孑。
期盼对面的女人脸上云淡风轻已退，眼中疯狂亦不现，转而是一片深不可测。
萧子衡长长叹了一口气，双眼重视地注视林孑，半晌，开口问， “林将军师承何人？”
林孑开口， “阳关杜若瑕。”
萧子衡眉毛一挑， “杜若瑕？？”
一代鬼手，棋风好狠，善绞杀，他所在的棋局常出其不意，最会反败为胜。
“将军是打他的棋谱学来的？？”语气诧异。
林孑低眉， “不然呢？他都死了上百年了——”
萧子衡脸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阳关杜若瑕，强悍如斯，竟是他白夜山弟子都想象不到的。
二人注意力再次回到棋面。以他们的算力，很容易便看出这局棋的胜负。
萧子衡： “将军胜子衡两目半。”
然而——
这场赌棋并不是单纯数子论输赢，是要看二十四城区域归属何在。
林孑扫过棋面， “当是胜半目。世子与我还棋头两目。”
半目之间，或有城池有所得失。
萧子衡此刻心里扑通扑通跳，他要是丢了城，也该以死谢罪。
早在开局之前，他便压了自己的命。不是争强好胜，而是——
苍国历代先王的遗愿在此。在这岌岌可危的局势中，为了拿下云州这重要翻盘一子，舍他萧子衡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他——败了。
按下强烈愤慨，重新回到棋局上。
先局右下角棋盘这里的三城他稳胜，不必担心。其他十九城越数到最后心越惊。他拿林孑三城，林孑竟也不多不少拿他三城。
而那赢的半目，正在天元的眼上。既不属于苍国，也不属于云州。
数到这里，林孑眼中露出惋惜。
前半局她的确是被萧子衡深厚的棋力压着打的，最后力挽狂澜也是费了许多心力做局。深深叹息。
半晌，两人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索性三对三，大祸未酿，无人失城。
接下来便是守城人失城的惩罚了——
萧子衡视死如归，手从蒲团边拿起他那把桃花扇，紧紧握住。
目视林孑，眼神凝重， “将军，惩罚要开始了。云州扶桑、稞、东青三城城主请将军修书去请。”
随即叫侍从送上笔墨。
林孑却只是坐在棋案边泰然自若注视萧子衡，并不动笔。
萧子衡眉头一蹙， “将军这是何意”
林孑鼻腔发出浅哼，目光宁静。
蓦地——场中一声突兀声音传来。
“谁说云州三城的城主另有他人——云州十三城的城主尽在你眼前。”声音低醇浑厚，又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林孑循声朝棋案北边的万里江山壁画望去，只见那壁画中间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随着轰隆巨响传来，壁画随着墙壁一分为二。
黑暗的空间瞬间照进光亮。
墙壁背后着黑金衣袍的男子端坐在一从书简之前，双手交叉在膝前，静静注释着棋桌边跪坐的两人。
他手边放着一把黑色缠龙长剑，剑鞘散发幽冷古朴光芒。
林孑目光淡淡扫过这柄长剑，没有看萧子衡，最后视线静静落在萧骋身上。
微微低头， “陛下——”眸光深沉内敛。
萧骋眸光加深，开口直言， “林将军，你是云州十三城城主。孤也是这整个苍国王土的主人。生死之罚，你我来论，如何？”
萧子衡跪步转身，抱拳快速道： “陛下——不可！子衡之罪，万死不辞。”
萧骋没有看萧子衡，只是沉沉看着林孑。
萧子衡转向林孑试图劝导， “林将军，你我开局之前议好的，我代苍国十二城城主受罚的!”眼神急得要发狂。
苍国历代先王的希望全在这一代力挽狂澜的君王萧骋身上啊！他萧子衡是罪人呐！
“好。”
林孑浅浅的话音一落，惊慌悔恨中的萧子衡顿时惊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眸中闪过冷厉狠光。
下一瞬， “子衡!下去!”立刻被萧骋呵斥。
萧子衡回眸看萧骋，眼中全是不赞同。
萧骋向萧子衡释放出威压，磅礴的王霸之气排山倒海般压向萧子衡。无奈，萧子衡咬了口牙，才不甘退下楼去，临走还狠狠睨了眼林孑。
那个眼神写满了欲除之而后快。
萧骋再次将视线落回林孑身上，与她寻常话谈： “要知道林将军棋力如此深厚，当是孤与你对弈的。”
林孑依旧跪坐在棋案边，抬眸问： “陛下要与孑下一场吗？权当解闷。”
萧骋唇角一勾，眸中露出笑意， “改日吧。今日孤还是与林将军论那生死之罚吧。”语气平常。
林孑沉眸， “好。”又问， “陛下想怎么开始？”
“既是孤与林将军的生死罚，便没有用子衡与将军定的签筒的道理。我们不妨将规则改简单一点，可好？”
林孑抬开眼皮看了眼高坐的萧骋， “陛下想如何改？”
萧骋： “签筒中只放两签，生与死。如何？”
林孑凝眸直视萧骋。
一代帝王，果真稳操胜券，自信满满。
两息，问， “何为生？何为死？”
萧骋勾唇， “抽中生则不说。抽中死则要让对方进行任何惩罚。”
“包括——去死。”
林孑微微蹙眉，一息，点头道， “好。”
萧骋示意人去重新做签筒。
半晌，内侍撤去棋台，将小楼再次布置了一番，原先的地方换上了一方长案。
林孑和萧骋分坐两边。
片刻，余若鸿端着放签筒的木盘走来，跪地将木盘放在案上， “陛下，东西备好了。”
他从桶中拿出两根一模一样的铜签演示，签子一端是云雷图案的方片，一端是尖角。
一支尖角是黑色，一支尖角是红色。
“黑做死，红做生，如何？”萧骋询问。
林孑点头朝萧骋表示同意。
萧骋给了个眼神，余若鸿立即退到一边。
“林将军先还是孤先？”
林孑抬眸， “都可。”
萧骋勾唇， “那孤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