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再三试探

    重华此刻将“皇帝”改了个名头，说是“皇宫”，她也不想触霉头。本来是开开心心告诉皇兄，但这群老大臣偏偏要说大祸将起，瞬间将她喜悦的心浇灭罢了，还让她惶恐担心了这许久。唯恐因自己一念之差害了皇兄大事。

    林孑听重华公主这般解释，心中了然。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看来诸位大人果真忧国忧民，是陛下股肱之臣。妾身想问——民心之相背，是在妾身嘴上还是在诸位大人的嘴上？”

    安正屏： “素闻林将军能言善辩，此刻又要怎么狡辩？”脖子梗地老直。

    林孑垂眸， “民心之相背，既不在你嘴上，也不再我嘴上。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能闲出功夫思考皇宫里折枝是美谈还是祸患的都是吃饱的人。且不说他们会怎么想，就问他们有几成？能代表多少社稷和国本？”

    萧骋蓦地抬眸，紧盯着林孑。太后转头看萧骋。

    如今苍国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赋税严重。看上去外表强干，实则岌岌可危。但萧骋没得选，他必须打!且必须打赢!!不然以武国那一团混乱，动不动就来边境骚扰一波，引得民怨沸腾，迟早要压不住。

    周太后知道儿子之前想抢下云州，可在交口那一战中却生生有了转变。思及此，周太后看林孑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这个女人真的能给苍国带来改变吗？

    她来这里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她明白儿子要饮鸩酒，就是不知能不能止渴。眼神逐渐染上一丝阴狠。

    林孑目光扫过这神色各异的母子俩，表情不变，目光微敛，微微垂下眸。

    看来这副药是刺激到这家人了。

    就听那安正屏愤愤道， “信口雌黄！萧夫人可别扯远了——”

    剩下两个静悄悄，见这御史大夫非要上赶着当出头鸟，林孑内心无奈摇头。

    如此刚直，果然是御史大夫。

    冲萧骋拱手一礼道， “陛下，大人们非要定妾身这个罪，妾身有口难辩。既然如此，妾身听候发落。”微微躬身。

    她不认为萧骋真会降罪与她，无非是借几个老头子的手试探敲打她。

    只听萧骋道： “林将军言重了，既然是子虚乌有的事，就由将军去园中折了那枝梅，破了这谣言即可。”扶起林孑。

    林孑淡淡点头， “妾身听命。”

    太监余若鸿引林孑出殿，二人同去御花园。林孑顺原路找到那处黄梅。

    此时大雪纷飞，天色已有些暗，能醒目看到梅枝上坠了厚厚一层雪。

    林孑踩着雪小心走到梅树前，手刚够上树枝指尖就感到一阵冰凉，将那苍劲的花枝毫不怜惜折下，径直走到道边等候的余若鸿跟前。

    “余常侍，妾身已将花折下。”将花枝微微伸到余若鸿跟前看。

    余若鸿含笑点头： “好——还请将军随咱家回去复命。”

    林孑点头应允， “余常侍，稍等片刻——”随即在宫道的积雪上慢慢掸着脚下的雪泥。

    远远瞧见一群撒扫太监在扫雪，个个身躯佝偻，动作井然。林孑脑海中浮现一双隐忍清正的眼睛，环视一圈，却没看到那个身影。

    此刻，那小太监恐怕凶多吉少了吧，视线落在他当时单独跪着的地方，心里莫名一叹。

    林孑随余若鸿返回宣室殿向皇帝复命。又和那三个老大人好一顿挤兑扯皮，皇帝这才让人回去。

    林孑与太后和公主诚恳致歉，毕竟好事落了空，难免令人心里有疙瘩。好在大家都想着事早了早好，周太后也没太过为难。

    林孑出言离去，却被皇帝拦了下来。周太后明白萧骋有事要谈，瞬间带着重华公主离去。

    林孑心中微讶，见皇帝面色敛地没有一丝情绪外露，便也沉下心来，小心应付。

    她适才戳了萧骋的痛处，以为萧骋还要些时日才会发作，不成想此刻他就要出招了。

    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眉目低垂。

    萧骋看着林孑甘为人臣的模样，眼中露出轻嗤，神色深沉，道， “林将军，跟朕去外面走走吧。”

    林孑点头称“是”。

    皇帝率先出殿，林孑紧随其后。

    宣室殿外天色青黑，白雪薄薄落了一地，还有大片雪花纷纷落下。两侧宫人还在扫雪。

    余若鸿取来狐皮披风， “陛下——夜凉。”

    萧骋手正要接过那披风，蓦地瞥见林孑只穿了一件薄衣，手停了下来。眉头一皱，视线落在林孑身上，道， “雪如此大，林将军一介女子怎穿的如此单薄”

    林孑低眉， “妾身自幼习武，并不畏寒。”她大衣在马车里，前来听罪，也没办法整地太隆重。谁也没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雪竟下得这般大了。

    闻言，萧骋手从披风上拿了下来，在宣室殿外的雕栏边凝眸远望。

    正前方就是每日朝会的大殿，此刻灰蒙蒙一片，只有几盏昏暗还在檐下摇曳，看上去有些冷寂。半晌，神色淡淡道： “若鸿，去尚衣局将孤前些日子叫备的那两件披风取来。赏给林将军和萧将军——”

    林孑眉头一蹙，却还是跪地谢恩。

    余若鸿去尚义局传旨的功夫，萧骋就站在栏边与林孑闲聊。

    “林将军来苍国这半旬，一切可还顺心？”

    林孑低头， “一切安好。劳烦陛下记挂。”

    雪在眼皮前落了好一阵，又听萧骋道， “池如自少年起便投身行伍，为我苍国连年征战，劳苦功高，一身战伤，时常复发。林将军刚进萧府，他伤重难愈，莫要怪他冷落了你。”语气平淡，竟像是真在宽慰人。

    林孑心中些微吃惊，此一番话用意且不说，但语气足足能听出萧骋与萧冶这对君臣情义颇深。是她挑拨离间不了的，或许这也是萧骋在打开天窗跟她说亮话。

    于是回答道： “将军性情忠直，妾身无有责怪。”又似乎觉得这句话还不够，又补充说道， “只要苍国和云州好，一切就都是好的。”微微掀开眼皮用余光看萧骋。

    果然，听这话萧骋将视线落在林孑脸上，久久探视。

    突然问： “敢问林将军，怎样是对云州好？”

    林孑思量一息，道： “战乱波及不到云州，便是好。”

    萧骋视线不变，眸光微敛， “以戈止戈，林将军不认可吗？”

    林孑微微蹙眉， “倒不是这样。只是云州弹丸小地，卷不起大纷争。”语气深沉。

    “哦？”萧骋语气好奇， “孤还以为将军亦有争霸天下的雄心——”视线紧盯着林孑。

    林孑抬起眼皮， “陛下怎么会如此这般想？”

    萧骋薄唇微张， “不然呢？林将军为何放着好好的将军府小姐不做，反而带着一众部曲从武国北上割据云州？”眼神中探视意味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