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相逢不识
林孑朝密林深处走去，看到一棵合抱粗的桑树，连忙靠坐过去。胸口剧烈起伏。
刚看到萧冶，动了太大心火，一时平息不下来，又倒了两枚丹药在手心，准备吞下去。
突然，手腕被人拉住。
看清来人，林孑眉头一皱。
“怎么又是你？你谁呀？我不认识你，走开！”语气十分不耐烦。
甩开手腕，将丹药吞了下去，靠着树干缓缓喘息。
李盛白蹲在她身边，注视着她，担心道： “服太多丹药会遭反噬。”
话一落，瞬间将磅礴的灵力输进林孑手心。
淡淡的蓝光从林孑手心流向四肢百骸，她感到全身的筋脉被一股强大的温暖包裹，好像掉进了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棉花里。
半晌，脸上恢复血气。
她缓缓收回手腕，靠在树干上苦笑。
“这位仙师，你认错人了。我跟你不认识。”
李盛白抬起眸子，温和的眸光中心凝着一点坚定。
他道：“我没认错人。”
声音清淡，语气十分确定。
林孑挑眉，一脸震惊。
这人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察觉到一股熟悉气息，林孑朝远处看去。李盛白亦朝后扭头。
一个紫衣美人从虚空中化身。她手持一个白玉烟杆，赤足朝他们缓缓走来。紫衣上大朵的地涌甬番金莲随她动作上下摇晃，看起来妩媚又危险。
李盛白手上长风剑瞬间显现，挡在林孑跟前。
紫衣女人丹凤眼上下扫了眼李盛白，眼底一瞬涌出蛊惑人心的紫光。
半晌，见威压不起作用，又摇头望向靠在树干上的林孑，捂嘴嗬嗬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向上挑，眼波勾人。
“小美人——这才几月不见，身边就缠上情郎了？以前是怎么跟我说来着，男人——都是浮云？？”说完，长眉一挑。
林孑连忙打断， “啊呸！够了啊——赶紧把我带走！还想不想要那东西了？？”
紫衣女人低头轻笑， “好好好——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又别有深意扫了眼李盛白。
李盛白温润的眸光落在林孑脸上。
问：“你不记得我了？”
虽是疑问，却似乎已经确定了大半。
林孑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种急迫，但他却一直强忍着镇定，无端让人心一紧。
他是谁？
脑海中他挥剑时英姿勃发、冰冷威严的画面闪过，林孑瞬间将这股不该有的情绪压住，低垂下眸。
见她满脸陌生，李盛白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刺痛。
他低下头，遮住脸上情绪，齿间溢出一行字，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百年前，醉鹤山，匪寨，医馆，你救了我。”你说你会永远记住我。
林孑想了半天，脑海里相关的画面太多，实在不知道他是谁，蹙眉摇头道， “真的吗？你会不会认错人了？我不记得了。”
太久远的记忆她想不起来，也不太想去回忆以前那些事。
撑刀站起身，还是朝身后看了眼，对李盛白真诚道了句“多谢”，这才朝紫衣女人那边走去。
漫天紫气华散，两片人影倏忽消失不见，唯留那片蓝衣久久蹲望。
李盛白嘴角溢出苦笑。
“果然，你是骗我的。”
片刻功夫，须弥秘境尽头，一条河边突然紫气弥漫，两个人影瞬间显现。
林孑被那紫衣女人搀着，两人视线都落在河面上。
那里漂浮着厚厚一层黑油和浮萍，百米的河床上到处是死鱼死虾的尸体，咕嘟咕嘟散发着臭气。
站在岸边的两人都面色凝重。
林孑突然开口， 道：“真水，我要在你的冰棺里再躺躺了。”
真水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凝重思考，眼神倏地从林孑心口瞟过。随后揽着人消散，紫气窜进黑河里。
河里仍是一片混浊，直至深处某个宫殿附近才渐渐清澈。
紫气闪现，林孑平稳落在荒芜空寂的大殿上。
殿内十个巨大母贝陈列两侧，里面球大的珍珠照得整个宫殿一片空明。
万古岁月里，一直只有那个紫衣女人驻守在这里，如今陪伴她的只剩下这十颗巨大珍珠。
林孑径直走到殿西面，那里摆着一口万年玄冰棺。
她脱掉鞋，熟练躺了进去。
紫衣女人看见，赤足缓缓走了过去，站在冰棺前，她久久注视棺内闭目的人。透过林孑，她似乎看到了亘古里的另一个人。
林孑长睫扑扇，认真道，“真水，你别担心。我一个凡人，在你这棺里吊了七八十年命，也有些活够了。等我死了，化成枯骨，与龙珠解开血契，这里会好的。”
透过透明冰棺往外望，四水一片混浊。
紫衣女人嘴角勾起一抹无声嘲笑，兀地侧身坐在冰棺边上，指尖缓缓拂到林孑心口，微微一勾，一颗圆润的珠子便从林孑心口浮出。
刹那芳华。
“你爱死不死。本神只管收尸、取龙珠、净水。”
那枚龙珠在真水指尖轻轻旋转，随着一道法咒落下，磅礴神光从冰棺霎时照满整座宫殿，又慢慢向四水涌去。
混浊的河水渐渐被神光净化，片刻，又被那股浓郁黑气慢慢压回。
这番净水两人都已习惯，丝毫不影响她们的对话聊天。
林孑觉得这大神太高冷，在棺中摇头苦笑，“你还真是嘴硬，明明一开始非剁了我不可，后来又脑抽救我，现在又叫我爱死不死。我真怀疑，你这上古堕神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真水噗嗤笑出声，“可不是，万年岁月太寂寞，你这小美人嘴又那么能说，留下来解解闷，多好。”
真水的打趣向来浅尝辄止，立即从冰棺边站直，转身离去。
那枚龙珠也再次落进了林孑心口。
林孑望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寂寥，开口道： “欸——姐妹，等我睡上个几个月，咱两去人间玩一圈呗，我也想去祭拜祭拜故人。”
那狭长的丹凤眼朝后斜了下，“谁跟你是姐妹。”
林孑在棺中躺平，“行，兄滴！！”
这冰棺足够大，够她摆一个大字。
又侧过脑袋，道：“你们这些神仙妖怪，反正都长得让人分不清男女，谁知道你是不是个大哥。”
远处真水的嗬笑声十分悦耳。
林孑神色一正，道：“我说真的！就我现在这小身板，在你们仙界就是个战五渣，你可不得好好保护保护我，省的别人先捷足先登了。”
真水坐到一张水晶椅上，右腿搭在左腿上，赤足摇晃。
“你还知道怀璧其罪。”淡淡嘲讽。
林孑吐出一口郁气，“那我也不能天天躲着呀。别这么不近人情，天天闷在这儿，会得抑郁症的。我不像你，坐拥万古，我还只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凡人。”
调整了下姿势，侧躺在棺中看真水，“跟我去一趟呗，多好玩。反正你在这河底，就是把你净化成黑的，这河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如跟我去人间逛逛，全当放个假，说不定还能调查些线索来。”
真水没有答话，只是一下一下摇晃着赤足。
秀白的足尖仿佛一根永远不会停止走动的钟表指针。
她的孤寂，无人能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