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回狗窝
想到原主身上的惨烈因果，再想到门口那两条无辜人命，林孑眉宇间隐隐有些躁乱。
巴巴看着老母亲，期待她能改变主意。
沈雪微眉头低下，道：“不是我不想饶她们，只是昨日雨刚停，你又大病，我进屋却看到你房间窗还开着缝。桌上放着你的长生灯，难保不是有人刻意把窗打开了。”
林孑面上半信半疑。
沈雪微低下眼睛补充了一句，“即便不是有心，也是疏于职责了。”
她的睫毛又浓又密，每次垂下，盖住那双冷冷的黑眸，林孑便觉得她更难琢磨了，仿佛藏着一层又一层的秘密。
冷酷又深沉，感情少得可怜，就像黑夜里一个孤独冰冷的空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想到那盏长生灯，林孑觉得心里很压抑。
十年三个月二十三天……
屋里的那个嬷嬷说她今年十岁，正月初九生，现在是八月，古人报虚岁，也就是说，那盏长生灯是沈雪微怀她三个多月时便点上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沉进了没有生灵的深海里，她孤身一人，海底很黑很幽冷，像沈雪微有时候的眼神一样。
她问：“娘，为什么要给我点长生灯？”那不是给死人点的吗？
沈雪微眼波微微一闪，抬起眸子道：“你忘了吗？你是被佛选中的孩子，你臀后的那朵莲花就是佛对你的祝福。他还给了你长生灯，保佑你脱离疾苦，平安长生。”
林孑一怔，一时竟分辨不出这是哄小孩的还是真的。这是玄幻世界，那长生灯的真实威力她也看到了。
“要点一生吗？灭了会怎么办？”
“不会灭。”
沈雪微的声音很淡，但语气似乎很绝对。
林孑感到心里有点闷，“娘，你在信佛吗？”
“我不信。”
“那谁信？”
“你要信。”
“我……我……”
林孑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脑中隐隐有一股胀痛。什么叫“要信”，而不是信。
嘴唇一瞬燥地发干，从床上瞥到门口。
想到有两个人还在那里趴着，压下这股烦躁道，“娘，既然你说我要信佛，那你就放过外面那两个人吧。佛家不是诫杀吗。”
沈雪微的眸光一瞬浮出审视，片刻才松了下来，她盯着林孑道：“你不需要当活菩萨。你也可以不信佛，等想信的时候再去信。”
林孑：？？？
啥意思？考试的时候买支孔庙祈福的笔，图个心理安慰？？
林府里的这股灵异反科学气息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还有那个爹——林括。
丫鬟说的是什么意思？哪一天他为什么死了？为什么自己病中的身体莫名其妙好了？为什么沈雪微一直声称她在痴心妄想，叫她绝了心思？为什么她要复活林括，起死回生？
不对不对！
那是原主的经历，不是她的！不要被带进去！！
算了，赶紧解决掉门口的麻烦，能跑就跑吧。
她想回家了，虽然家里也没人在等她。
林孑强打出一丝精神来，看向沈雪微道：“娘，我不准备当活菩萨，但你还是放了她们吧。人心防不胜防，做错事发卖出去就行。狗急还会跳墙，别把事做绝。这也是为我自个儿考虑，毕竟人命一条，不好轻易就折了去，有损功德。”
听到“功德”二字，沈雪微眉头一蹙，眸光一敛，垂下眼睫。
片刻，目光深沉道：“罢了，这次我就应了你。你记住，你要变强，你可以做毒妇，但千万不要做菩萨。别人欺侮你，你一定要欺负回去，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万般以你自己为中心。”
这话乍听都是好话，但林孑又莫名觉得老娘话里有话。
捣蒜式疯狂点头，眼里却全是恐惧。
她待不下去了……
前有狼后有虎，她想去修仙了，那才是真正的强。
立即问：“娘，我为什么修不了仙，那南阳宗的仙人说了吗？”
沈雪微眼神一凛。
林孑赶紧补充：“我……我……我没想起死回生，我就是单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可以修仙。”
沈雪微眼睫垂下，比平常多眨了两下。
娓娓道来，“你天生就没长灵根，没有修炼的根骨。”
林孑探起小脸，灵动的杏眼眨了又眨，在沈雪微的眼睛里她确定了五六遍，最后挎下脸来，相当失望。
沈雪微看她不再闹，眸子垂地更低，给林孑掖了掖被角，神态软和下来一点。
林孑也揣着心事沉沉睡了过去。
三天后，林孑已经习惯了大将军府的一切。现在袭爵当家的是她的叔伯。
想到林邂，她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
原先的故事都是设定，还没有丰富细节，说不定林邂还有亲人在这里。把人找出来照顾一二，日后仇人相见也好有个缓冲。
可去了一趟却一无所获。
除了那些叔伯姑婶祖父祖父对她热络客气地异常，简直要把她当公主看。
那一瞬她怀疑太阳有没有从东边出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主林孑对这家老小没一个好的。这群人这股发自肺腑的尊崇宠爱让她有些脊背发凉，迅速狼狈逃了回去。
有鬼……有大鬼……
林孑在回去的路上大口喘着气，想起了那些人告诉她的话。
林邂的娘在她三岁时便病死了，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倒是异母的兄弟姐妹有六个。
看来，亲人路没希望了。
林孑下意识忽略了林邂那个爹，能把幼女扔到柴房五年的人不配称为父亲。以她对林邂的人物设定，林邂也不会再看这个爹一眼。
突然想到原身，她觉得很诧异。林括身为镇国大将军，竟然只有这一个独女，太不符合常理了，而且，沈雪微看起来就和他不合，很不合。
没理由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原身是个劣迹斑斑之人，以目前的状况看，这对父女很亲近，难道，是林括把女儿教成那样的？
抱着这抹怀疑，林孑竟又鬼使神差返回了刚才与那些人寒暄的长瑞院，那是林家老祖母的院子。
还没踏进院门，便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看把你们一个个吓的，那个怪物已经死了，对着一个小丫头前倨后恭，丢不丢脸！就这还是当朝侯爷——”声音苍老，语气愤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想到刚才那人还慈爱捉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林孑此刻只觉得脊背发麻，心陡然提起，一丝声音也不敢发，藏在墙背后偷听。
“娘，你可不能这么怪侯爷。那个怪物可是会喝人血、吃腐肉！大师说那是死都死不了的恶鬼！那鬼的本事大，阎王都害怕，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回来。”
“怕甚？老家的事早就按大师说得办好了，他也早该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墙背后的林孑心咯噔一下，总觉得那慈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比毒蛇还阴冷的冷。
“娘，您真是大德大义，全天下的人都该感激您，给您烧高香。”
女人语气讨巧，隔着一堵墙，林孑都能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愉悦。
“唉——娘不懂甚是大德大义，娘年龄大了，只盼着你们兄弟姐妹孙儿们平安，家宅安宁。”
“娘，都知道您没办法，老二不会怪您的。”
“……”
林孑不知道她是怎么偷偷跑回来的，她只知道她的血是凉的，心是冷的。
那场对话在脑海里就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
老二……
他的亲人说他是个怪物，是个恶鬼，会喝人血，会吃腐肉……
说他去了他早该去的地方了……
他们说人们该给那老太太烧高香……
某个瞬间，她真的迫切想要知道关于林括的一切。
可是她忍住了，那不是她该碰的。
过去的那个人，想要去修仙，去学起死回生之法……
林孑回去以后，安静了许多。
沈雪微每天会来一次，她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再烦她。
三天后，林孑身边的丫鬟婆子莫名其妙给沈雪微通通换一遍。
她那时候喉咙仿佛被塞了一整个核桃，哑了。
她觉得自己此刻活在一个楚门的世界里。
第二日，秋高气爽，叠翠流金。
沈雪微来了，林孑跟沈雪微撒娇，说在家憋得慌，想出门去赏景。
沈雪微知道这旬以来，女儿身体和精神受了不少打击，就亲自选了五个侍卫和她一起出门。
路上——
林孑一身小少年装扮，让新丫鬟伊人卷开马车的竹帘，隔着窗子跟侍卫对话。
“崔桥，那日我追仙人去，一路可有什么异样？”
崔桥今年二十又五，模样正直，身板结实，看起来十分沉稳。
他那双鹰眼朝四周一扫，这才沉声问，“公子指的是什么异样？”
林孑眼眸垂下，“就是天象！比如七星连珠、日食月食、菏泽曜日什么的，再不济也有个亮光之类的……”
崔桥眉头拧成川，一番仔细回忆，半晌面露难色，道：“公子，并无这等异象。”
他是知道这小姐的脾气的，不高兴就乱撒气，垂着头静静等着斥骂。
半天，却什么也没等到。
余光朝马车里瞥了眼，只见这“小少年”一直低着脑袋不出声，一副沉思模样。
崔桥双眼一眯，心中泛起狐疑。
半个时辰后——
“公子，就是这里，您就是追到这——”后半段话他顾着林孑面子没说。
林孑拨开帘子，环视一圈，眼中逐渐浮出失望。
这里就是普通地不能更普通的荒道，满地杂芜，是人走上千千万万遍也记不住的破路。
林孑心中失落叹气，要是这能有什么奇迹，她就能原地螺旋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