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见大爷这么说了，宿老们也没多大反应，答应的声音稀稀落落，反而讨论声一声比一声大。
是啊，要干活怎么会开心呢，而且自己的活都没忙完，也忙不完，不农忙不代表着他们没活干了，各种琐事能抽完他们所有精力。
在他们佝偻的身躯上大概可以猜的出来，他们日常生活是怎样的。
代入一下应该是这样，一天刚灰灰蒙蒙亮，鸡还没叫呢，你肚子开始叫了，肠道中的剧烈翻腾，让你不由的想起昨天傍晚那一碗粥，里面只有几乎数的清得杂粮，那还是你抡了一天锄头，饿的两眼冒金星才不得不喝的。
这么一碗粥下肚后，你又发觉你又有了几分气力，招呼着在地头捡草根的三五个娃子，让他们先回去，傍晚后，这里可能有野兽不太安全，他们没有体谅你这个老父亲的意思，欢呼雀跃离开了，而你没有在意，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离开，然后又抡起了锄头，直至你最后的一丝力气用光，你才不得不放下锄头。
天已经早黑完了，因为乌云遮蔽了整个星空，让你看不到丝毫光亮，你对外称你是夜猫子，晚上一样可以干活，其实天色稍微暗些你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这碗粥可不能浪费，不趁这碗粥的力气干，难道要空着肚子干吗，而且你现在抡锄头技术熟的不能再熟了，闭着眼睛都可以准确的翻起大小一样的泥土，所以天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往回走了两步才踩到干爽的泥地，心里不由一喜，这碗粥没有白费，让你多刨了两步地，这样下一季，你就多出了两步的地，再努力打理几年，这荒地就成了熟地了，那你以后每年就多了几十斤粮食，也让以后小的要成婚的时候，也能多分一些地，不至于让他打光棍。
每每想到这，你都有种要回去再抡一会的冲动，只是你知道，再这么抡下去，明天就起不来了，那么田里已经长得比庄稼高的草就没人去除，还有焉了的庄稼也要浇点水，这些堆着的事，让你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这时旁边地头也传来老李头摔倒的动静，看那动静，还有他忍不住哼唧的声音，你知道他这一下，摔得不轻，你摸黑过去，好一会才找到他，把他扶起。
万幸的是，你没摸到他身上有液体的痕迹，你二人就这么杵着锄头，向村子方向走去，越往回走，遇到的人就越多，还有些人还在地里抡锄头，从他时不时能抡出火花子，你就知道，他是李二狗那个憨货，竟然用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去换一把铁锄头，这么败家除了他，没人这么奢侈了，不过不得不说，那东西贵是贵了点，但是真好用啊！
可惜他宝贝的像他婆娘似的，他不过想试一试，还是帮他刨的地，他也不舍得让他使几下，等你冬天没办法下地了，你一定要进城里看有没有人要买力气，然后一定要买上一把跟他一模一样的锄头，到时你也谁都不给用。
你就这么想着，招呼着乡里乡亲的过来搭把手，把老李头抬了回去，等你到家时，孩子们因为一天的劳作累得不像样，早已经睡着了，而你渴望的看一眼锅里，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你傍晚那碗粥，早消化个干净。
你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睡吧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就这半天的生活，还是得是个好年头他们才能拥有，才能勉强跑过了死神，要是有个天灾人祸…
实在不敢想象，那是何种生活。
话回正文，因为这事关乎杨帆的未来，所他他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讨论什么，没想到，他们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只商量着等会的肉该怎么分，怎么吃才能做到比别人吃得多，骨头什么的要多分给那些外姓的，然后开始翻旧账，目的就算要给自己多分点肉。
可是一共就七八头猪，全庄子怎么也得两三千人，一只猪除去下水，骨头，撑死也就百来斤肉，一人半斤都做不到，这些人已经想着该怎么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谁叫他们在这庄子里的拳头大呢。
杨帆突然想起，久不见肉食，吃多了可能会要命的，这里吃肯定放开吃，拿回家就不一定了，可能会新年还能见到也不一定。
当即对大爷说道：“大爷，您看这样成不成，这猪肉咱们就不在这里吃了，给我留点，其他的你们现场分了得了，省的吃不完浪费不是？”
“好啊！就这么办！”没等大爷回话，村正立马站出来说道，看来他们对杨帆这里的动静时时关注着，并没有像表面一样漫不经心。
而村正这么赞同的原因无非就是杨帆要住他家，等会他故意给杨帆多留一些，那么他全家也能跟着多吃些。
大爷脸色一寒，狠狠的瞪了村正一眼，回过头时又换了个表情，和蔼的对杨帆说道：“娃啊，你的东西你做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杨帆左右打量一下，发现他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也不再适合呆这里，因为这是他买的猪，等会分的时候肯定他意思一下，让他去去分，万一他又出幺蛾子，就真是吃力不讨好了。
他刚来这里，不了解这里的人情世故，谁多谁少他肯定没数，要是按人头，他肯定会得罪人，那么还不如让地方，想到这，杨帆对大爷说道：“那就这么办吧，具体的得劳罪大爷您了，我去看看场地，选好了，我再回来告诉您。”
“你这娃子，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去吧！庄子所有地方任你选！来几个后生，跟帆哥儿走一趟，招子都放亮些，可别让他伤着了，不然祠堂侍候！”大爷故作不悦的说，可却没有拒绝杨帆的提议，还怕杨帆不熟悉，叫人带路。
等杨帆走后，现场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只见这些宿老都慢慢围了上来，中央的正是村正。
大爷一把抓住村正脖子，用力把他的脸死死按在地上，旁边两个宿老也过来踩住身子，村正死命的挣扎着，大爷的手却像是铁钳似的，任他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开，好一会见他快没动静时，大爷才松开了手，坐在地上对村正说：“知道为什么惩处你吗？”
村正抬起了满是泥土的脸，大口喘气着，惊慌的说：“俺不该耍心眼子，但是大爷，俺这不是为了大家伙吗？今年蝗灾咱们都没夏收，眼看秋收也没什么着落，今年得饿死不少人咧，那后生手里有点钱，能让他出一点，让大家伙先度过眼前这关，以后再还给他不就行了嘛。”
大爷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怒道：“你一个庄稼汉！拿什么还！他一个娃娃还带另外一个更小的！这灾年怎么活下去！你这是坏了我程家庄子的规矩！平时你拿你那憨厚样对付夫人，她家大业大，俺老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你是把那娃往死路逼！灾年的粮价一天比一天高，那娃不晓事，你也不知道？还吃肉？那是你这些人该吃的？！”
村正委屈的哇了一声哭着说：“又不是俺一家拿了，你们不也有份吗？如今的粮食就是命，有哪家舍得卖的？城里的粮食又贵，咱们要是大量买他们还会加价，还不如买肉来的划算，他们又不舍得吃。”
“就因为我们都拿了，所以才帮他教训你！你给俺听好了，他就住你家，有你一口吃的，就得有一口他一口的。灾年最没用的就是钱！再有钱有什么用！换不了一口粮食！你听到没有？”大爷起身再给村正补一脚。
“那你还是把俺杀了吧，不然俺全家都没活路咧！俺…俺…”村正哭的就像个几百斤的孩子。
“你真当俺不敢吗？！”大爷怒火又旺了起来，四处寻找趁手的家伙。
“大爷，别别别，我们一起照看这两娃娃，成了吧，就村正还算可以，别让他陪你唱戏，却把他打出个好歹来。”旁边的宿老看不下去了，出言帮衬道。
大爷见被识破，也不脸红，反而转身对这些宿老说：“口说无凭，你们等会一人送十斤粮食到村正家里去！”
“放心吧，我们瞧这娃好像比较有出息，饿死谁都不会饿死他，咱们还指望他以后带我们走走不一样的路呢。”宿老保证道。
“不行，必须等会送去！不然肉你们就别拿了，别说俺不公平，整个庄子，就你们手头宽裕些，其他人得十斤粮食可以吃大半个月！”大爷咬死不松口，对他们的保证没当一回事，大半辈子过来了，他很清楚，人心不可控，灾难来临后，谁都不可信！
“那我们等会得多拿些，不白拿，以后他有事，我们多担待些！”终于，有人不再用和气的语气说话，而是一脸认真。
“可以！但是今天的肉，整个庄子必须人人有份。”大爷退了一步，但不多。
宿老们这才点点头，然后去杀猪现场了，出了钱，底气就足了，就没了矜持，他们不说要挣多少，起码要保本，连带着，看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