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下

    和大多数人不同，若兰南下只因一件衣服。

    当时正在课堂上，若兰举手在黑板上板书一个新单词，刺啦，外套拉链竟从衣摆尽头爆开，而拉链头却还稳稳的在胸部上方!里面的红色毛衣顿时露了出来，一些先知先觉的学生善意的捂嘴笑了，若兰尴尬极了，索性把拉链头往下一拉，说：“看来真到了开饭时间了，咱们把单词听写完了就放学……”

    对学生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可对19岁的若兰老师来说，这件要命的衣服最终让她下定了决心。

    列车吭哧吭哧向前，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餐车经过后留下的菜味、人挤人散发出的汗味、脚味、体味……这些尚在其次，最让人恨不得遁地的就是旁边厕所散发出的一阵阵让人欲罢不能的气味，连喝的水都不能保证，哪来的水冲厕所啊

    夜应该深了，若兰也只是从日见稀少的餐车推测，这两节车厢交界处，唯有头顶的昏黄灯光。过道、洗手台边，横竖都是人，疲惫不堪的若兰却怎么也无法像他们一样安睡。屁股下的行李坐塌了，有一多半都瘫在潮湿而垃圾遍布的地上，也不知里面的衣服打湿没。

    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的，还是英豪的面容。不知道，一开学，他会不会去学校找她，如果知道她不告而别，他又会如何的懊恼!他会理解的，如果她也有他一样的条件，如愿迈入大学校门，再多的苦，她也愿意去承受啊！

    11：30点，终于下班了!工友们迅速冲向食堂，能冲在前面早点打上饭，就还能在有限的一个小时之内打打盹。可若兰不能，班长在下班之前怒气冲冲的丢给她50个平板鞋盒：“不把这些鞋盒折好就不许下班!笨手笨脚的，系个鞋带都系不好，趁早滚蛋!”若兰在流水线第一个，鞋带系好后，鞋面才能向后传，系不好，意味着后面的工友都等着，影响了进度，整条线都得遭殃，组长会把班长骂的狗血淋头!若兰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们，只怪自己笨，怎么会不如人家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姑娘呢？再这样下去，整条线都会被牵连!可是，折好鞋盒就能提高系鞋带的速度吗？这逻辑好没来由!只怕是班长希望她知难而退吧!越想越灰心，若兰丢下鞋盒，冲向二楼的干部宿舍，看到泪流满面的若兰，文娟腾地站了起来：“这是咋滴啦？”等若兰抽抽搭搭的讲清原委，文娟拍拍她的肩：“别急!我给你支支招!”接着就附在若兰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接着，找了个空碗，把自己碗里的饭菜拨出一些说：“吃过饭好好去上班，啊！”

    若兰边走边想：付礼副理这到底是人名还是职务啊远远的，班长看着若兰走过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好还好!要是这姑娘真的撂挑子了，又得去招人，虽然门口想进厂的人把两个厂之间的走道挤了个水泄不通，但，要去挑人、体检、办手续，即便是健康的，没有两三天时间也完不成，况且，这赶货在即，也没这个闲工夫啊！看着若兰红肿的双眼，班长心里也有些许内疚，这姑娘斯斯文文戴个眼镜，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读书人，要熟练也不能急在一时。这该死的组长也是贪得无厌，要帮帮他这个小老乡，也是举手之劳，天天招培训干部，这难得的高中生何愁不能胜任可谁让小红这姑娘活泛，塞了个红包，捷足先登了。话说回来，我也没办法啊，我不严格，完不成任务组长k我，完了再把我撸了，我不白辛苦两年吗？我也想早点挣下钱办嫁妆啊!想到这里，班长小声对若兰说：“抓紧时间，要开工了，等下我帮你把鞋盒折完，啊!”若兰感激的点点头：“谢谢你!”

    第三天，若兰终于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刚和厂长说完话往二楼走，若兰顾不得许多，直接冲了过去：“王付礼（副理），我有一个东西想请您过目!”王福礼吃惊地圆睁着大眼：“这是啥”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审视地一扫，若兰心里一颤，“这，这是我的中、中英文简历，请您过目!如果有需要，我就在那边流水线!”说着把手往那边一指，副理点点头，“好，你先上班!”看着副理拿着她昨晚熬了半宿写好的简历走了，若兰的心慢慢升腾起一股希望。

    第五天，一个办公室的女孩子跑来叫走了若兰，班长望着她的背影，“果然，有文化还是不同啊!可怜我这个小学生，要是多读点书……”

    文娟无意中一抬头，竟然看见若兰推开玻璃门随之走进了厂长办公室，不禁心花怒放：果然有戏!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一回到宿舍就见若兰满面春风的坐在床上等她：“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若兰说：“就有一个胖乎乎的台湾人问了我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然后要我等消息。”“是不是很黑，黑包公一样”“对对对!”“恭喜你呀，小妞!那可是贸易公司的经理!他手下有好多验货员的，工资超高!”“验货员是干啥滴”“哎呀，专门验货的!太好了!”

    没过几天，若兰被带到了贸易公司的经理办公室，经理太太要回台湾待产，一个下午就把交接事宜办妥，第二天正式来上班。

    若兰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脱离了工厂，进入了贸易公司办公室，而待遇，是代课老师的近十倍!当时买那件衣服，她就不喜欢这艳红，她喜欢那件枣红色的，虽然贵20元，但一看就顺眼很多，可老爸说，这红色也挺好，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老爸是要省下每一分钱，去偿还那些她读书所欠下的债!虽然只贵了20元，也要花掉当时薪水的一半多啊！这一点点薪水，真的是杯水车薪，何时才可还得清!这下好了，自己省着花，应该不用多久，老爸就可以扬眉吐气了吧再也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我确实有钱，可存在银行拿不出来呀!”那种尴尬，她此生都不想老爸再经历一次!不过若兰也应该感谢那件衣服，不然，自己如何下得了决心呢？尤其老妈心里一直转不过那弯：读了这么多书，还是要背井离乡地去打工，这如何放心得下啊!

    许多年以后，当若兰不得不拖儿带女的回到乡下时，她心里也时不时有一丝丝的惆怅：如果当年不南下，自己是否也和众多同窗一样，一直在学校任教至今此为后话。

    还有，经理说，在办公室楼上会租个套间，到时搞好了就可以搬过来。现在可以暂时搬到宿舍管理员那个房间去，那间是不锁门的，而且只有20几人一间，比50人一间的大通铺好多了!好的好的，若兰连忙表态，解决了工作，其它都不算个事儿!有了这个不加班的工作，她又可以拾起闲置一旁的自考书，已经考过的几科可以申请免考，只是不知道这边的自考报名点在哪，得抽时间去打听打听，要抓紧时间，争取早日拿下大专文凭。

    相比工厂，办公室的工作简直太轻松了，无非是收发传真，把台湾发来的紧急或不紧急消息、通知、样品等传达给各工厂的验货员，再把每个工厂的订单进度回传给台湾，早上经理交代完注意事项就下工厂了，若兰工作起来得心应手，感觉自己真是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