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尸偶,程忠36
第二晚,第三晚……她半夜起来方便,只能叫上纪斯兰。终于,在这野外的拍摄临近尾声,最后的一天夜里,大家都睡得比较晚,米笑陪同着副导演他们还喝了一点小酒,睡到半夜尿急,她起床走出帐篷,来到纪斯兰的帐篷前,自然地喊了他几声。纪斯兰也习以为常,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直接穿好衣服,走出帐篷。冬夜,寒风凛凛,米笑的酒意未散,身上还觉得很暖,只是头昏昏沉沉的,走起路来也偏偏倒倒,仿若随时都会被风给吹倒似的。纪斯兰嫌弃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忍无可忍,只能伸出手将她捞入自己的怀里,把她的晃来晃去的身体稳定住。“我没事儿~!你别弄我!”
米笑感受到了纪斯兰的嫌弃,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于是她狠狠地推了纪斯兰一把,他没松手,她也推不动,只能道,“你放开我啦!我要去尿尿了!”
纪斯兰拿她没有办法,叹息一声,慢慢放开她,“你站好!”
“我站好站好了!你别吼我!”
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嘟了嘟嘴,转身伸手指了指前方,“我去那边尿尿,你别跟过来!讨厌!”
一声讨厌,骂得纪斯兰哭笑不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在这儿等你。”
然后选了一棵树,轻轻倚靠着。米笑一边往前走,时不时还回过头看他一眼,嘴里叨叨不停,“你别看我!你唱歌!我要时刻知道你在哪儿!”
其实让纪斯兰唱歌是为了给她壮胆。不一会儿,纪斯兰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米笑心里踏实了许多,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也不如前几次夜里出来那么慌了。她其实不是个胆小的人。以前算是,可后来有了安德里之后她的胆子大了许多,他走过吃人的黑巷,还在那里住了这么久,后来又去过著名的凶宅朝内十三号,她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可是也有了后遗症。后遗症就是如果没有安德里在身旁,她就怕,就慌。出来上个厕所的时间她总不能还抱着一个安德里吧?比起把沉睡中的安德里叫起来她更愿意把睡眠很浅的纪斯兰叫起来。这里的树林太黑了,冬天的夜晚没有一丝的光亮,无垠的苍穹上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遮天蔽日的树木,仿若将这里隔绝成了另一个诡异的世界。方便完后,米笑又偏偏倒倒地往回走,出来吹了这么久的寒风她逐渐感觉到了一些寒冷。纪斯兰哼歌的声音从远方的黑暗传来,由于实在太黑,周围又树木茂盛,她完全看不到纪斯兰所在的地方,只能凭借着声音去寻找他大致的方位,在如此黑的环境里人的方向感会有所迷失,再加上又喝了一点酒,大脑昏昏沉沉的,她对声音发出的位置不太确定,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从身后传来了“嗖嗖嗖”的声音。犹如什么东西迅速的从她身后掠过,伴随着一阵微微的凉风从她的身后吹来。米笑回过头,蹙了蹙眉,轻轻地“咦”了一声,她倒没有觉得有多害怕,只是以为自己酒还未醒从而产生了错觉。她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可是走着走着,她偶尔总能听见如同疾风掠过一般的声音,如影随形的。米笑又一次停下脚步,往后查看,这一次,她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又在身上来回摸索了一会儿,由于出来的太急,她没有带手机也没法照明。每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那阵声音又停止了,仿若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作罢,继续迈动脚步往前行走。走着走着,脚下一空,她身体猛然一个倾斜,在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在南山滑入蛇洞里时的情景,酒意被突如其来的惊吓逼退,她立即就清醒了过来,伴随着一阵惊呼,可很快的,她的惊呼声便被无尽的深渊和黑暗给吞噬了……纪斯兰正在哼着歌曲,米笑的那声惊呼稍纵即逝,可也被敏锐的他捕捉到了,在这夜深人静的树林之中,这种程度的声音都会被他立即察觉到。纪斯兰立即直起身体,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再轻柔地喊了一声,“米笑?”
虽然声音不大,但他能确定,如果米笑没有什么事,如果米笑还在那个方向是可以听到他的呼唤的。可是,等了几秒,他没有等到熟悉的声音如约而至。心底顿时一凉,他立即迈动脚步,如同一道闪电般,窜入了更深的树林之中。这里距离他们扎营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已经远离了人烟和嘈杂,所以哪怕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纪斯兰敏锐的听觉。可是周围却静得可怕。按理说,如果米笑遭遇了什么不测,不至于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要么被什么危险的人或者事物,一招致命,就连求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要么……就是她又掉入了什么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这里好黑啊……当米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样。酒意是彻底没有了,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掉入了地狱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透着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恐惧又绝望。她身上很痛,可以感觉到有多处部位已经擦破了皮,流着血,脚是彻底动弹不了,伴随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想呼救,却又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有一种感觉,她似乎置身于一个非常危险恐怖的境地,只要她稍微动一动,或者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黑暗中的东西一招毙命。因为,她听见了,一个若隐若现,恐怖至极的呼吸声。她慢慢地,试探性地抬起头,看向头顶……从摔下来的速度时间以及身体的疼痛程度来看,这里很深,她离出口很远。身下是柔软的类似草垛一般的感觉,如果不是这么柔软,她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早就没了性命。突然,眼前一亮,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着她的眼睛,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伸出手遮住光线,再慢慢地张开手掌,睁开眼,透过指缝看向光线传来的方向。只是一眼,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凝固了。就在前方,有一个人。他微垂着头,站立着,右手中握着一个火把,他头发很长,凌乱地耷拉着,头发没有遮住他的面容。他是一个男人。可是在此时此刻,他的样貌已然不再重要了,不论他长什么样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上穿的服饰……米笑拍过古装剧,知道那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不是他们这个年代的,而是两三百年前的装束。那么长的头发也可以证明一些蹊跷之处。除此之外,米笑还注意到,他的指甲特别特别的长,就像动物的利爪。再然后,另一点也很重要。环境。这个洞穴里鲜血淋漓……米笑终于明白这种死亡的味道是什么了,是鲜血和潮湿,再加上杂草混合而出的味道。山洞壁上沾染着鲜血,有些鲜血早已凝固,干涸成了近黑的颜色,而有些血很红润。不过,除了鲜血看不到一具尸体,不论是人类的,还是动物的。米笑的脑海中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基于她这身倒霉体制,以及前段时间的第六感,她想……眼前所见的这个怪物,便是让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尸偶。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绝境,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她的心房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那个……你……你是谁?”
她对着那个人,轻轻地说,“你怎么在这儿?能不能帮帮我呢?”
说着,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我的脚受伤了,动不了。”
她知道尸偶是凶偶,她知道凶偶生性残暴,嗜血喜爱杀戮。可是,尸偶也是有智商的,他也像人,他能听懂她的话,他虽然不能说话,但他们是有办法进行交流的。她想,凶偶在偶中的定位就如同十恶不赦的坏人在人类中的定位。再变态的连环杀手,也会给人说话的时间,只要话题让他们感兴趣,他们就会给你一点时间。安德里曾说过,尸偶最爱的是女人和小孩子的血肉,不是因为他们只能吃女人和小孩,这仅仅只是他们的一种偏好。就如同变态连环杀手,他们都有自己的特殊癖好,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前方的尸偶动了动,慢慢地向她走来。米笑对着他微微一笑,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眼前这个尸偶没有立即对她下杀手,就证明还有得说。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呜呜呜地低喊了几句。尸偶不会说话。安德里曾经说过。这是他们与人类最大的区别。可米笑感觉到了来自眼前这个尸偶的一种欲望,一种想要和人沟通交流的欲望。也对,尸偶是几百年不腐的尸体演变而来的,他们沉睡了这么久,当他们醒来之后还无法与人交流,如同怪物一般,他们肯定迫切的想要说点什么。这个时候,米笑又注意到,眼前的尸偶虽然头发很长,还很凌乱,但并不脏,他的面容也不脏,就连他的衣服都是干净的,没有沾上一点点的血迹。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处理过,清洗过。他还知道爱干净,他并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怪物,他想做人,或许他还想与人类沟通。米笑耐着性子,脸上的笑容很温柔,并没有因为他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声音而感到懊恼,甚至就连疑惑和奇怪都没有。她道,“你说什么呢?我没有听清楚呐。”
就如同所有的残疾人一样,他们不希望别人用可怜和奇怪的眼神注视他们,他们渴望得到同正常人一般的待遇。“呜呜呜~”前方又传来阵阵低吟。但现实很残酷。不论米笑多么努力地去听,去感受,去猜,她还是听不懂这个尸偶在说些什么。她害怕他不耐烦,于是倾过身体,主动地靠近他,再伸出手,“你过来,近点我们再说。”
尸偶的脚步明显加快,米笑从他的眼神里,和动作中看出了一种迫切感。他果然在期待着。期待着能有人与他沟通交流,有人不把他当作怪物。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人,是神,还是妖,都左不过是因为孤独。孤独侵蚀着内心,它会让平静的生物变得暴躁,让暴躁的生物变得嗜血残忍。尸偶竟然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值得米笑注意的是,尸偶选择了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没有和她靠得太近,她便理解成是这个尸偶怕吓到她。米笑点了点头,笑容美丽,“恩,你可以说啦,你叫什么名字?”
微微一顿,她鼓足勇气对他伸出手,“我叫米笑!一米阳光的米,微笑的笑。”
尸偶愣愣地看着米笑对他伸过来的这只手,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到很舒服,自从醒来之后,从没有人对他做出过这么舒服的举动。所有人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骂他妖怪,说他是鬼,每一次他一出现就会把人吓得半死,他们全都想逃离他,从来没有人像眼前这个女人这样,对他露出微笑,对他伸出手,和他讲话,关心他的姓名。他一直以为,这些如蝼蚁般的,贪生怕死的人类只能做他的食物,也只配做他的食物,他从来没有想过,有食物愿意对他笑,愿意和他说话。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好香,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你看,她伸出来的手,白皙稚嫩,咬一口肯定非常鲜美,她的血也一定是无比甘甜的。他轻轻咽了一口唾沫。呼吸开始沉重。他想吃了眼前这个女人,看在她这么美丽的份上,看在她笑得这么漂亮的份上,他一定要好好的一点一点的品尝。尸偶咽唾沫的小动作被米笑捕捉到了,她心里一紧,心道不妙,马上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呐~”她觉得,她必须和他说点其它的话去转移这个尸偶的注意力。尸偶在成形之前,在许多年以前,他是人。所以他会有名字,而只要是人,都会在意自己的名字。果然,尸偶愣了愣,片刻后又继续呜呜呜地沉吟着什么。可惜,米笑还是听不清。她很努力地,竖着耳朵地,全神贯注地想要听懂什么,可是从尸偶嘴里发出来的根本不能算是人类的话语。就在她无计可施之时,来回运转的视线忽然捕捉到穿在尸偶身上的衣服,就在他腰间的系带上面,似乎有什么字……“程……忠?”
米笑微蹙着眉头低低地呢喃而出,谁知这话一出,身前的尸偶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低吟的声音猛然变大,不停地在她面前晃动着。程忠?他叫程忠?就是两百多年前那个名将程忠吗?!如此的话,那他腰间所系的腰带就是那位他爱慕的情人所赠?还悉心地为他绣上了姓名。程忠的故事她听过一个大概,毕竟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还有导演用他的故事拍摄过电视剧。程忠是一代名将,上阵杀敌,无勇不破。同时,他又是一名诗人,还有许多诗词流传至今。而他所写的诗,与他勇猛的名将身份又格格不入,很多人都觉得像他那种杀敌无数,在骨骸中流连的人,写不出那么优美细致,又柔情似水的情诗。野史有载,程忠有一个心仪的女子,而这名女子正是当时倾国倾城的才女。据说他们两情相悦,时常以书信传递情意。程忠常年在外奋勇杀敌,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据说他们相恋八年,他们最后一次分别的时候,女子赠予程忠一枚腰带,然后一直痴心盼望着他的回归,盼望着有一天他能上门迎娶。可是一等便是数年。直到这名女子思念成疾,到死都没能见上程忠一面。米笑所听来的故事也就这么寥寥几笔,对于这其中具体的细节她无从得知,只知道程忠所作的那些诗词并不像一个负心汉写出的。他的柔情似水,他诗词间的思念和哀伤都倾诉着他的一辈子,也是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度过的。安德里说过,在凶偶成形之前,无论他多么善良,多么优秀,当他们成为凶偶之后人性都会一天一天的抹灭,他们会变得嗜血残酷,他们会忘记曾经心里所怀抱的温柔。可是,她不信。她无法相信能写出那么温柔诗词的人会变得不可理喻。“程忠?你就是程忠,程将军,对吗?”
米笑继续呼唤他的姓名,明显发现他变得有些兴奋。程忠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仿若在说,是,他就是程忠。程将军。多少年了,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米笑心里总算能放松一点,因为眼前的程忠看起来已没有了先前的攻击性,似乎可以和他再好好聊一聊,拖延一下时间。可是,她忽然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一些什么,虽然她对程忠和那个女子的感情故事比较感兴趣,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能轻易提起,因为很可能会让程忠失控。可是除此之外,她对程忠其他的故事所知甚少。思来想去,她只能说一说程忠的诗词,“程将军,我很喜欢你写的诗,特别是那首……”可是说着说着米笑又发觉不对劲,因为程忠的诗都为情诗,她念了几句之后就发现程忠忽然变得安静了。这些诗应该也和那个女子有联系。而那个女子或许就是程忠心里不能轻易提起的一个伤疤。气氛在不知不觉中转变,就连空气都变得紧张压抑。虽然程忠并无动作,可米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所散发而出的危险之气。忽然,程忠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吓得米笑惊呼一声,身体一软,然后双手撑在身后,不停往后退,试图拉远与程忠之间的距离。“程,程将军?你怎么了?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看起来仿若随时都会冲过来,用那双如同利爪一般的手拧断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