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契约
盛京郊外,驿站官道上旌旗飘扬,一队人马列队将行,慕容谨与慕容远面对面站在一棵大树下。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晕染了半边天空,不远处的将士们翘首以望。慕容谨凝视着他,在外一贯喜形不于色的她这次神色起了波澜,与慕容远的柔和淡定形成鲜明对比。
“南疆路途遥远,又为瘴疠之地,我已经吩咐医官随行,妹妹照顾好自己,莫让娘娘牵挂忧虑,有事记得向大哥求助。”慕容远关切的说道,“另外,我命人配了药物随军带上。”
慕容谨点点头,沉默一会,面色严肃,“大哥,母后交给你照顾了,若是出了闪失”她哗的拔出腰间的佩剑。
慕容远握住她的手把剑按回了剑鞘,低头说道,“小谨,你的便是我的,我们是一家三口。”他对她眨眨眼睛,“你不说,我也不会让娘娘有危险。”
很久后,慕容谨才明白他口中一家三口的含义,当时还被他所谓的亲情感动的稀里哗啦,那时她被他眼中浓浓的情义所欺骗。人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她信任了他,只是此情意非彼情义。慕容谨不做没把握的事,大哥眼中的真挚,让她放心。她斯以为大哥童年缺失了家庭的温暖,是以向往母慈子安一家其乐融融的平凡生活。她忽略了那些细枝末节,但那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的存在,不足为奇,被她轻易的遗漏了。这么多年,对慕容谨来说除了脑袋重要都不算个事。
她留在京城只会让父皇坐立不安,天家向来翻脸无情。所以接到圣旨,便毫不犹豫的出发,在十里长亭外,与大哥郑重立下契约。她又加了一层保险,私下交代了萧先河与慕容绝盯梢,保证了万无一失。慕容远郑重的模样,倒显得她多虑,对他来说做到这件事轻而易举,亦无利益纠葛,犯不着与自己大动干戈,或者冒天下之大不韪,慕容谨信心满满。
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的向边疆出发,她此行之地,更像是流放,西南瘴气之地,荆棘遍野,为了减轻父皇的敌意,她当即毫不犹豫的答应。还未出发便收到了钟无境送来的药囊,让她佩戴上,顺便送来了赫连老太君的督促回乡的信。她心想,父皇身子一天差似一天,大哥继位之日近在咫尺,离启程的日子指日可待。她兴致勃勃的写了一封回信,允诺最迟一年内便带母亲回去。
即使在深宫也能听到将士远行的礼炮声,慕容恪甚至不允许她见女儿一面。赫连茗无力的把头埋在膝盖间,年轻时候犯的错,需要穷尽整个后半生去偿还。一身武艺无处使,站在这个位置,有她这个位置的责任,她不能祸国殃民。哪怕这个国家注定衰落,一定不是因她所致,她不会成为导致动乱的那个因素。
自从那日慕容远走后,凤澡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远处传来册封太子钟声,赫连茗的心一点点沉寂了下来,她一生所有的记忆像走马观灯的在脑海里浮现。慕容恪死生不复相见。
两日后,她坐在台阶上发呆,只听宫门外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接着一阵熙攘,厚厚的大门被推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慕容远站在最前面。耀眼的光芒刺痛她的眼睛,抬手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赫连茗接旨。”为首的太监捏着嗓子道,见她不动,正欲发火,慕容远摆摆手,示意他念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裕隆皇后赫连氏无德,废去皇后一职,贬为庶人,即刻前往栖梧宫为奴……”
这种情景像在梦中演练很多遍一般,赫连茗身子摇摇欲坠。
“还不接旨。”公公念完,见赫连茗一动不动,忍不住呵斥道。
慕容远示意他噤声,取过诏书,摆摆手让他退下,见太子如此,太监讨好的带着宫女退了出去。
仅仅才两日,她瘦了一大圈,圆润的小脸立刻尖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她面前,目光紧紧的攫住她,凝视了一会,“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若出了三长两短,我怎么给小谨交代。”
见她不语,慕容远说道,“跟我回宫。”
“做你的奴婢吗?”她抬眼看着他。
“太子妃。”他轻哼一声,低头拦腰抱起来,走至宫门口放下,“牵着我的手。”
十年了她第一次走出宫门,是以做奴婢的身份,宫中的路些许改建,这些路熟悉又陌生。慕容远带着她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座宫殿下停下,推开大门,她迈了进去。身后传来慕容远关门的声音。
整个栖梧宫寂寥无一人,慕容远进来便把她揽在怀里,“知道你喜欢清净,便遣散了他们。”
望着他眼中炽烈的火焰,她不信,明明是方便他自己。下一步更证实了她的推测,直接被抱进了寝宫。几日前慕容远初尝情事,为了不引起陛下怀疑,硬强行忍到了册封结束才来见她。
在自己宫殿内,他先前的隐忍与克制皆消失不见,化为沸腾的水,大胆热烈缠绵。
她几欲脱力,赫然发现那日在凤澡宫,他是多么难得的克制。
“为什么没娶妻?”赫连茗试探的问道,虽然是同盟,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他认真的注视着眼前偷偷爱慕了十几年的人,美好的不像是真的,如梦似幻,过了一会他缓缓说道,“为了你。”
她不信,长着一张极为野心的脸,谨儿一定与他做了交易,不费吹灰之力,美人与江山他一举两得。
他轻轻啄了啄因为他热吻而愈加红艳的嘴唇,“我是一名无人问津的皇子,当年的事父皇对我心存芥蒂,若不是他再无所出……”他顿了顿,“我的妻子一定是你这样的才行,可这么多年我只遇到一个。”
赫连茗怔怔的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寻找关键信息。
“算了,皇帝驾崩后,你送我离开宫中。”这种交易她默认了,兵不血刃,大家都好。
“离开?”他抱起她,她不得双手环住他的肩头借力,“你是我妻子,去哪里?”
她看着他眼中的认真陷入不解,这是认真的还是装着深情欺骗自己,大可不必,大盛的一切她已经厌恶了。
“不做我的妻子,如何避过遗诏?”他突然促狭一笑,抚摸着她的脸,肌肤犹如婴儿般细腻光滑,微弱的天光在她全身舔舐,像无数种梦中幻想的一样,终于成为了现实。
“为什么不说话。”慕容远停下了动作,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谨儿在哪里?”赫连茗问道,慕容一家都是疯子,变态。
“小谨被调去了前线,粮草,药物,医官我已确保她无虞。”他突然附了上来,“不要提别人了,这个夜晚属于我们。”
他像鱼儿终于遇到了水,鸟儿挣脱了牢笼,满室幽兰香味,让他更加痴迷。呼吸交错,唇齿交缠。良久他松开了她,两人大汗淋漓的互视着对方,彼此努力从对方眼里获取有效信息。
“慕容远……”她看着他幽深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一家三口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算不算多?”他帅气的脸庞竟带有一丝认真,“我从十六岁便开始喜欢你了。”
她愣住了,一时沉默,人是善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