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难言

    在宫中，他是皇子中地位最低下的那位，是用来对付皇后的工具。他羡慕慕容谨，赫连茗可以在走投无路夹缝中寻的先机，不损一兵一卒撤走了部下，又护送了小公主逃离京城的事非之地，最后只身对抗慕容恪也丝毫不落下风。

    慕容恪并不是不想杀死他，只是他运气好，婶娘的意外敲门救了他一命，慕容恪给他一个警告，便逃走了。那一年他十六岁，母亲日夜盼望的归人回家的第一天毫不犹豫的对着他们动了刀子。仇恨的种子在那一天深埋了下来，对着邻舍只说了一句复仇，他踏上了漫漫的复仇之旅，夺刀扭打的过程中他意外的看到了慕容恪身上的腰牌，赫连部落，他望向那个方向，头也不回的走入茫茫天地中。

    初见赫连茗，顿觉惊为天人，竟不知世间有如此美貌的女人，那种惊艳，即使时隔多年依然念念不忘。慕容恪对赫连茗隐瞒了一切，编纂了新的身世，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孤儿，一家被乱军所杀，慕容远只觉得可笑，嘲讽一无所知的赫连茗。

    但在一次次调查中， 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聪明，勇敢，美丽，一切赞美的词在她面前都失去了光彩。大盛建立后，为了夺权，慕容恪突然认了他，在京城，赫连茗居然是唯一一位对他好的人。这让他觉得很讽刺。他戴上不为人知的假面混迹于宫中，认真的当一个听话的狗。很快赫连茗被囚禁了，他曾多次隐蔽的靠近，带着内心难以言明的渴望。身在冷宫，略施手段，便能逼赫连茗就范。但是权力的渴望，他可以忍耐一切。赫连茗不会任由他摆布，取得信任要比用强划算。慕容恪小瞧了赫连茗，才会放虎归山，留有后患。他忍耐着，诱惑美人下药让慕容恪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有朝一日他坐上皇位，赫连茗应该不会同意，但那又怎么样，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只是卑微的血脉让他抬不起头，被草率的派去前线，又惨遭背叛，生死无人问津。但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这次他从地狱归来，运气再次眷顾了他。

    “大皇兄，”慕容谨走了过来，解开他身上的铁链。这是他们十年后第一次相见，那时她才六岁。

    慕容远吃力的睁开眼睛，肉体的折磨与中毒让他奄奄一息。只需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和赫连茗如出一辙的面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六岁的赫连茗。昨天外面一夜的火光与厮杀声，这间囚室与世隔绝，他怕自己无人问津，憋屈的死在这里，他不想死，不甘心，他相信慕容谨一定会赢，他见过赫连茗沙场上的用兵诡谲，他希望她来找他。

    “小谨，救救我。”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彻底陷入了昏迷。

    慕容谨派人把他抬了回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医官也只是吊着命，慕容谨心急如焚，如果钟无境在便好了。

    乱糟糟的一天终于迎来了好消息，霍沙损失了全部的兵力后，主动来求和。大盛内部四分五裂，不宜开战，这虚张声势的胜利，是霍沙轻敌的后果。

    谈判在中立地界苍陵山举行，谈判谈的异常艰辛，慕容谨一边忧心大皇兄的伤势，一边忧心敌人万一识破，大举进犯，耶罗的援兵赶来不及，身死此地。

    方天戟一直在试探，慕容谨不动声色，兵败后，夜叉皇帝大怒，一夜连发十道诏回令，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三日后，他率先撑不住了，被迫同意归还所有城池，前提必须归还洛克。这正中慕容谨下怀，讨价还价一会，双方便签订了条约，又附加一个条件，要求夜叉将来即便兵戎相见，双方要互相善待彼此的百姓。方天戟想也没想便同意了，虽然觉得这附加条件很是奇怪。几年后，才了解其中的缘由，方天戟大呼上当，但是对慕容谨的沉稳与冷静十分佩服。这是后话。

    安顿好守城将士，慕容谨带着慕容远班师回朝。回来时，比去时日行千里不同，带着伤员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回到京城。

    多年以来，这是大盛首次取的大捷，老百姓夹道欢迎，一时间慕容谨名动京城。慕容谨确是愁容满面，一方面引起了慕容恪的注意，一方面朝廷内部势力更加复杂。大皇兄的病情更是日益恶化，钟无境不在身边，慕容谨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母后身上，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大皇兄抬到了凤藻宫治疗。

    赫连茗出于危难时的照拂，便亲自承担了照料他的责任。夜叉国的麻烦虽然解决了，周围其他小国趁虚要命，慕容谨几乎被牵制在军营里，一切救治都压在了赫连茗的身上，在加上这些年她冷清习惯，冷宫只有她一人，宫女送衣食只敢放在角落便匆匆离去。凡事她都要亲力亲为，夜叉平息完毕，赫连茗计划着离开，一边诊治慕容远，一边寻找着机会。

    初期，慕容远送来时，已经药汤难进，宫中已为其安排后事。她顾不得避嫌，不得不亲自喂药，每渡一口药，须费了好久的功夫。好在他昏迷中，彼此不用尴尬。食物熬成流食，一口一口的强行喂下。赫连茗也不确定能否救治回来，用这种方法吊着命，争取时间研究新药方。

    半个月衣不解带的照料，大皇子情况越来越好，赫连茗越来越憔悴。

    他已经醒了，虽然睁不开眼睛，半个月前他头脑是清醒的，只是醒不来，听到周围的人在安排他的后事，喧喧扰扰中，慕容谨把他带到了这里。接触到她温润的唇，舌尖撬开他的牙齿，渡入苦涩的药物，是真苦啊。他咽下的力气都没有，唇齿相磨间，一种奇妙的感受在心中涌起，多年未实现的梦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实现了。药是苦的，唇温润清新，他努力的想吻她，与她舌尖纠缠，可惜动弹不得。后来毒已经解了，身子恢复的越来越好，偶尔趁着她喂药的时候，舌尖悄然从她的舌尖划过。

    这是第十五天了，赫连茗叹了一口气，脉象已经平稳了，毒也解了，喂药比以前容易多了，还是没有醒过来。难道一辈子这样？赫连茗忧心忡忡。在坚持一阵子，一定会成功，她心中默念。

    她把药放在案几上，喝了一口扶着他的脑袋慢慢渡入口中，慕容远嘴巴动了动，舌头缠住她的舌尖。赫连茗一愣，抬起头，低头审视了一番，这是半个月来，他动静最大的一次。

    “大殿下？”她尝试叫了几下，发现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叹了一口气，继续喂药。她特意留意一下，虽然没有清醒，舌尖似乎在动。喂完药，又喂了一点流食，赫连茗已经精疲力尽，直接趴在榻前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