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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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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唤作“阿桑”的孩子约莫十岁左右,肤色白皙,瞳孔乌黑,穿戴齐整,脖子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长命锁,一看就是小康之家的孩子,但头发却乱蓬蓬的,好似鸟窝。

    他带着二人,刚来到院子大门,就被院中侍弄花草的妇人揪住。

    “你这孩子,这头发怎么好出去见人?”妇人慈爱地伸出手,想把他的头发捋顺。

    “知道了知道了,娘,我马上就回来。”阿桑偏头躲开,一阵风一样似的冲出了院门。

    妇人温婉笑着对二人说:“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让二位客人见笑了。”

    钟遥:“小孩子好动一些蛮可爱的。”

    “也赖我,忙着伺候这些花草,对他疏于管教。”妇人说,“只是这重瓣芍药马上就要开花了,一刻都马虎不得。”

    “……啊,那、那是自然。”钟遥愣了愣,应道。

    她分明看见花坛中只有几株枯死的茎秆,哪里来的芍药?

    阿桑扶着门框,探一个脑袋进来:“你们好慢啊,怎么还不走?”

    钟遥想这妇人可能是心智有些问题,便将其抛到了脑后,拉着谢云深,跟上了阿桑的脚步。

    荠花镇百姓不多,但看起来都十分愉快。街上热热闹闹,孩童玩耍声与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家婶子们倚着们谈天说地,老人们支了个棋桌,一边晒太阳一边琢磨棋局。

    阿桑一路走着,不停地向二人介绍着风土人情。

    “镇子两面环河,前边那个是我们的渡口,桥上站着的是小安姐,她的夫君两年前服徭役去了,她就天天在这等,不过算算日子,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那前边是绣坊,左边那个最好看的姑娘就是我姐姐,她在绣自己的嫁衣,可惜她看上那个男的,又丑又土,不怎么样。

    “你们看,这就是书院了,我姐看上的那人就在这读书,他叫赵俊才,说要考到功名再娶她,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能考上才怪呢。

    “好了,客栈就在这里,”阿桑在客栈门前立定,朝里头喊了一嗓子,“朱老板,来客了!”

    钟遥想塞给他一锭银子,但他不肯接,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谢云深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不对劲。”

    钟遥还要再问,客栈的朱老板却已经迎了出来。

    二人开了两间上房,钟遥本想找个大夫替谢云深治伤,但被他严词拒绝,只得作罢。

    她的房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有些霉味,她刚打开窗子,却听见门外一阵混乱,她怕是有人来捉自己,侧耳附在门上仔细去听。

    谁知她还没听得分明,便有一人撞开了门,跌跌撞撞地摔进了她的屋子。

    此人肤色黝黑,虎口有陈年旧疤,年岁在三十上下,身材壮硕,脸上却饱经沧桑,身上挎着一把军刀。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来人便突然暴跳而起,抓着她的袖子问:“你是从外头来的?哪里?怎么走的?”

    钟遥不明所以,据实答道:“山上来的。”

    “山上,山上……对,还有山路可以走。”来人猛地转身,“对,还要带上小安……”

    钟遥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好奇地问:“你认识渡口边那名女子?”

    “她……是我的发妻。”那人恍若大梦初醒,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恐惧与悲戚,“我叫徐诺,本是荠花镇人,我……”

    但他话未说完,便听见朱老板带着两个店小二上了楼,架着他的肩膀往回拖拽。

    “听着,过路的,”徐诺被两人架着拖拽,也不反抗,只是大声叫喊,“你要现在走,或许还有机会——再不走的话,就逃不掉了!”

    朱老板赔笑道:“客官别往心里去,这人是个疯子,天天在家大吵大叫,家里受不了才送到客栈寄养的。”

    “是吗,他刚刚还说他是渡口那位姑娘的夫君。”钟遥觉得那人虽然情绪激动,但言谈之间并不糊涂。

    “也不知道谁跟他讲了小安姑娘的事,,他入了心,天天跑去骚扰人家,说什么要带她走,吓得人家差点落水。”朱老板语气中带着歉意,再三道歉,“惊扰了您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我免您一半房费?”

    钟遥摇摇头,回到房中,关上了门。

    典当行的妇人是疯子,这个名叫徐诺的房客也是疯子,但二人明明眼神清明,哪有一点疯癫的样子。

    她只觉得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股寒意,思索片刻后,她来到谢云深房门前。

    门虚掩着,她敲了敲,推门进去,看到谢云深正伏案休息,见她过来,从手臂中抬起了头。

    “你刚刚说不对劲,是哪里有问题?”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城里到处蔓延着血气,到处都是障眼法。”

    “障眼法?”钟遥环顾四周,想起《聊斋志异》里的故事,打了个寒噤,“我们明天早上醒来,不会发现自己睡在坟地里吧?”

    “不会。”谢云深解释道,“起码人和物都是真的。”

    钟遥想起那株并不存在的重瓣芍药,问道:“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种程度,不是你我对手,而且你需要休息。”谢云深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他倒是自信,怕不是忘了自己伤成了什么样子,钟遥想,恐怖片套路里,越自信的死得越惨。

    但面前这条龙是被封印了成千上万年的魔头,就算现在重伤在身,荡平一个镇子,应该也只需要甩甩尾巴的功夫。

    最重要的是,躲在这个小镇里,比睡在野外要安全得多了。山里有妖怪,还有比妖怪还恐怖的修士。

    当夜,钟遥想着今日发生的事,许久没有睡着,听见楼下街道上出现齐整的脚步声,她披衣下床,看见白日里高谈笑语的百姓们,此时正举着火把,一言不发地走在大街上。

    星星点点的火把汇成一条沉默且明亮的长河,向着渡口缓缓流去,众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甚是诡异。

    钟遥看了两眼,回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虽然好奇,但她绝不会离开房间半步。

    在恐怖片里乱跑的炮灰,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深谙这一套路。

    但今夜显然并不太平,她的门外出现了若有若无的哭声,幽怨至极,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钟遥心脏怦怦直跳,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休想让她离开自己的床一步。

    她蒙着头,听见“吱嘎”一声,竟是自己的房门缓缓打开,轻盈的脚步声一路响到了她床前。

    尽管冷汗已经湿透衣衫,但她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只是装睡。

    一只小手从被子外面推了推她,她浑身发抖,心脏在胸腔跳得好似要蹦出来,谢云深的房间在楼下,现在去叫他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有办法,只当自己是块石头,任那只小手如何推她,都不出声。

    那只手的主人终于出了声:“大姐姐,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钟遥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把被子拉开一条缝,发现竟是阿桑趴在床边。

    她长出一口气,坐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阿桑的脸上满是泪痕,眼中都是恐惧,他小声说:“姐姐,我害怕,你能带我走吗?”

    钟遥问道:“怎么了?”

    “爹和娘他们变得好奇怪,每到晚上就偷偷跑出去,不知道做什么,有时候身上还带着血。”阿桑压低声音,“还有,你也看见了,那束芍药早就枯死了,我娘还天天念叨着开花……”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清楚,只看得到镇子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我白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生怕被他们注意到,但是,”阿桑说着又抽泣了起来,“我今天听到娘说什么,‘明晚就轮到咱家孩子了,可得好好准备’,我爹还在点头,我想……他们是不是要对我下手了?”

    钟遥安慰道:“你先别哭,我们还不清楚情况,是误会也说不定。”

    “不是的,我在郊外看见了那些失踪者的尸体,我好害怕……”阿桑抹着泪,“我想逃走,但城墙太高了,我翻不过去,大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钟遥犹豫了一下,说:“……城墙那么高,我怕是也没办法,不过今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大哥哥,他很厉害,应该可以。”

    无论阿桑说的是真是假,先去找谢云深总是没错的。虽然他可能被封印了成千上万年,但对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他总归比自己要熟悉。

    “但是他看起来好凶。”阿桑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钟遥起身下床,打算去找谢云深,“别看他表情阴沉沉的,其实是一个特别靠谱的家伙。”

    不料她刚迈过门槛,突然感觉肩膀一痛,她回手去摸,竟顺带拔下来了一支小巧的箭矢。

    她惊诧地回头,发现阿桑手里拿着吹箭筒,满脸都是恶作剧成功似的得意。

    几乎是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身体,眼前一黑,耳边听见“咚”地一声,后来才意识到,这是自己脑门摔在地上的声音。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才想起,恐怖片里最重要的教训,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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