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诉衷肠
邢痕宿醉一夜,可安珍珠不知道。
安珍珠找到他时,已经是他宿醉第二天的傍晚了,天色昏暗,远远的有一颗星先亮了起来,云层淡薄,天空渐变成蓝紫色,邢痕双眼朦胧,只觉得在做梦。
“安珍珠?”他问。
“是我。”
安珍珠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邢痕才不信呢,醉意未过,他仍沉溺在梦境里。
半真半假,犹似神仙。
安珍珠今日穿的是用苏锦做的流云裳,如雪的衣裳不染一尘,头上的发髻梳的简单,只用一根缀着铃铛的银簪子挽着,像世外仙人,九天玄女。
总之,在邢痕的眼里,这不是安珍珠,这是仙人。
他声音有些沙哑,推开安珍珠要扶着他的手:“你不是,休要骗我。”
安珍珠听了哭笑不得:“那我是谁?”
“你,你是仙人,你长着她的脸来骗我的。”他意识不清醒,说的话也朦朦胧胧的,安珍珠根本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但好在安珍珠有非常多的耐心陪着他:“我如何骗你?”
“骗我爱你,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安珍珠。”
安珍珠沉默了。
渐渐的,眼眶有些泛红。
安珍珠声音有些颤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喝醉了的那个:“你喜欢……安珍珠吗?”
“不告诉你。”邢痕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又睡过去了。
安珍珠叫来邢府的下人,把他从房顶上弄下来。
下人们又惊又奇,他们找了一天的小少爷,竟然就在家里。
“给他脸上抹点水和马油,放在房顶上晒了一天了,脸都干了,等他自己醒过来,估计都晒成干儿了。”安珍珠朝邢府的管家吩咐道,说完还默默的念叨了句:“真是一点都没变,还跟小孩子似的。”
“安大小姐…”老管家欲言又止,他是看着小少爷和安小姐一起长大的,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只是小少爷半路游行去了,这才耽误了婚事。
可如今太子求娶,不知安小姐的心意还在不在小少爷这儿。
安珍珠温柔的开口:“管家伯伯,您说。”
“这话由老奴来说不太妥当,可老奴还是得替我们小少爷说一句,我们小少爷当真是惦念您的,您不信您去瞧瞧他的房里,珍藏着的不是什么名贵的字画,是您小时候练字的字贴,他给您打的字样,教您练字,又把您写的字都珍藏了起来。”
安珍珠笑了,实打实的开心,但她嘴上却说着:“不过是收藏了几个字,哪算得上是惦念我?”
“您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虽知道的不多,那您家的那个珍珠帘你总还记得吧?”
安珍珠有些纳闷,点了点头奇怪道:“我家的珍珠帘都挂在了我的房里,您是如何知道的?”
这珍珠帘可有来头。
她出生那一年,正值政权交替之时,父亲暗中辅佐当今圣上,倾尽家财为圣上铺路,世人都说安家天下第一富,父亲没入仕,反而在市井经商,明面帮衬秦王送各种奇珍异宝,实则暗地里掷千金为圣上招兵买马。
邢大人入朝后蛰伏多年,在太子身边做牛做马,取得太子信任,寻找时机,将太子一击致命。
利大人入刑部,假意投靠了秦王,还亲手将邢大人抓进了天牢里,为了让多疑的秦王相信他,忍痛打了邢有道十多鞭。
利大人的路难走,邢大人吃了最多的苦,她父亲表面装作纨绔不知背了多少骂名。
然而有个人不同,李祥燃。
他一开始就光明正大的站在慕容千行身边,长得一副刻薄寡恩的模样,说话也阴阳怪气,看人也不正眼看,反而给太子秦王一种“慕容千行这个笨蛋真是不行,居然找了这样的家伙在身边”的感觉。
那时他们与圣上都不知前路如何,但她出生那日,他们几个好友在那个冬日一起躲在阁楼里为这个新出生的小姑娘亲手串珍珠帘。
“这玩意儿很贵重的,给小闺女正好。”邢有道一边串着一边说道。
安枫臭屁极了,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眉梢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天下第一首富,富可敌国懂不懂?”
“真能装。”李祥燃又不服了。
利无涯虽然身材高大,但一点儿也不笨,手巧的很,这些人里数他串的最快:“一串珍珠帘穿二十颗珍珠,我已经穿了四串了,你们要是再废话下去,等孩子长大了再给她吧。”
李祥燃毫不在意,撞了撞他的肩膀:“老利我们这些人你就你没娶亲了,你抓紧啊!难不成你要等我们家孩子都大了,你再娶媳妇?”
利无涯呆住了,手上动作一顿,奇怪的是邢有道也跟着收起了笑容。
慕容千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圈,然后摆手解围道:“我也没娶。”
在外面他是个王爷。
但在这个阁楼里,他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小弟。
李祥燃一脚蹬过去:“和你说话了?”
这群人里李祥燃只能欺负欺负他,等他当上了皇上之后,李祥燃连他都不能欺负了。
李祥燃现在处于食物链的倒数第二。
“别吵了,快点吧,要不然你们只是一群没用的叔叔伯伯们。”没用的父亲安枫说道。
李祥燃叹口气,开启碎碎念模式:“哎呀,珍珠这是个好名字呀,听着就有福气,我以后要有女儿,我要叫她宝儿,一辈子都是我的宝。”
刚做了父亲的安枫和谐的一批,连带着看李祥燃都觉得顺眼了不少:“李宝儿是个好名,简单又有福,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慕容千行也有心悦的人,只是现在没法娶,大家都知道那人是谁,他也不藏着掖着,笑眯眯道:“我以后要娶陈云书,古人有诗:云中谁寄锦书来,我女儿就要叫慕容锦书。”
“万一是儿子呢?”
慕容千行翻个白眼,撇撇嘴:“这还不简单,就叫慕容锦呗。”
邢有道不和他们一起谈论自己儿子的名字。
也是因为有人在场,他不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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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珍珠知道那珍珠帘来历不小,她出生不久后,圣上夺权登基,她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弱势的皇子能够登上皇位,只听大人隐隐约约提起过,他们是一起经历过血雨腥风的,几位尚书都是过命的交情。
所以,皇上登基后又令人送了十多串珍珠帘。
那里头有皇上赏的,也有自己串的。
可纵然是来头很大,她也没能保得住。
如今她挂的珍珠帘可都是假的,真的早就被拿去当了换银子还债了。
所以今天听老管家提起,安珍珠顿感好笑:“这珍珠帘早不是原先那个,那个已经被我当了,您是不是误会了?”
老管家激动了:“哪啊!您挂的那些是我们少爷花重金又买回来的!”
“不,这是我们家下人给我买的。”安珍珠根本不信,言之凿凿道。
老管家也确定自己没错:“我亲眼见到的!我看着少爷把那些送到安府去的!”
是这样么……
“少爷多好啊,知道您性子硬不肯收银子,就只能变着法儿的帮衬,哎,安小姐我是看着你俩长大的,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奴最后说一句,莫要错过啊!”
安珍珠忽然觉得心境如同拨云见日,蓦然间就明亮了起来,她迈着欢快的步伐回了府,还不忘让人捎个口信给妹妹。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不就是爱逃么?把他抓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