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我这相公是尤物
“那……这个……”李师师还在犹豫的功夫,暖儿已然“嘻”地一笑,一闪身躲到船舱外去了。
“姐姐,别看我年纪小,可我在岸边水上风餐露宿惯了的,身子骨将养得皮实,有点儿小风小雨的伤我不到,你就赶紧跟老爷一处睡吧。若是觉得寒凉难以入睡,就宽衣解带钻进他的被窝儿里睡也可以。只要是不受凉生病,其他都是小事。”
李师师听罢苦笑着摇头道:“瞧你说的,这可真是孩子话了,让你睡在船外的风头里,我却跟他在里头共被长眠,那可成了什么话了?”
“那有什么,你俩本就是两口子,一个相公一个娘子,共被长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好啦,姐姐你赶紧睡吧,我也要睡觉了,天明时候儿多钓几尾鱼,两尾咱仨人当早饭吃,剩下的拿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卖,换些能养精复元的补药回来给老爷服用,也算是咱两人的一件功劳了!”
“嗯,对,这个倒使得。他要是一连几天这么大睡不醒的,还真是我的一块儿心病呢。”
李师师说过了这句话之后,半天也没有听到暖儿的回声,在水面拍打船舷发出的哗啦哗啦声里,在远处的芦苇因受风而摇晃发出的呼啦呼啦声中,李师师渐渐地听到了暖儿那均匀细腻的呼吸之声,便知道她已然睡熟了去了。
李师师心想:“这孩子可真是够耐实的,我在这蓬子里头,都觉得凉意侵人,若是有风吹来便会觉得不胜其寒。而她可倒好,竟能在外边这么快就睡过去了,看样子还睡得甚是香甜,比我这常在富贵乡中养尊处优之人,身子骨可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呢。”
她忽然觉得,自己打小儿学到的一身的歌舞笙箫,琴棋书画,在眼前的这位小姑娘这儿,一下子变得一文不值起来。相公落难,自己既不懂得侍奉君子之道,饥渴难挨,更不懂的垂钓烹煮之方,若非得这个小丫头相助,自己和相公两个能否平安地活下去,或许都还尚在未知之数。
想着想着,她不觉叹了口气,深觉要想始终如一地伺候好一个男人,只给一个男人做妻子,其实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是很多很多的,相比于在御香楼里接客打茶围,吹拉弹唱,或者是服侍道君皇帝谈诗论画,鼓瑟吹箫,可要难上许多的了。
不过再难她也不怕,既然打定主意要一生一世追随他一个,就算前面有再大的艰难险阻,她也会毫不在乎。很多东西不会不要紧,一切从头开始,虚心向学也就是了。
暖儿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了,她的呼吸之声响在外面,而张梦阳的呼吸之声响在耳畔,四周都黑漆漆地,除却偶尔因水波拍打船底而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便是远近芦苇丛为风所摇摆发出的沙沙之声。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孤苦和凄清,仿佛世间所有的人全都一下子远离了她,把她一个人落寞地留在了这个黑魆魆的世上。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张梦阳的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感觉到了他的手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热,心中随即升起了一种熟悉的安全感,这安全感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刚才所感受到的那股凄清与落寞,都不过是黑夜带给自己的假象,其实自己一点儿也不孤独,相公还真真切切,须臾不离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她在心中默默地暗祷,企盼着皇天保佑,让自己的相公赶紧地度过这一劫,赶紧地醒来吧,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命之人,醒来之后,还有许多大事在等待着他去处理,去善后。
倦意上来了,她还想着如白天那么蜷坐着身体,把脸儿埋在膝盖上闭目睡去。可是才刚刚把眼阖上没有一会儿,就顿觉水面上一阵阵的寒意浸袭而来,使得自己身上的罗衣丝裙顿显单薄,不胜其凉。
她左右彷徨,很想找一个什么东西来披在身上才好,哪怕是一袭破旧的布片或者被单也好,她尝试着摸索了一阵,但这小小的舱篷实在是太过狭小,也太过贫瘠了,除却盖在张梦阳身上的薄被而外,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承认自己困得很厉害,也很想就这么咬牙坚忍着强行睡去。可是眉头紧锁,身体蜷曲着抱成一团,却仍还是感觉凉风浸体,非但把自己折腾的更加难以入睡,反倒较之方才越发清醒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长夜漫漫,凉风习习,在这黑暗和凄清的落寞里一分一秒地打熬,可比在白天的阳光下,看着光洁的水面度日困难多了。
突然鼻子一酸,一个喷嚏无可阻挡地打了出来,吓得她赶紧地抬手捂住口鼻,生怕打扰到了熟睡中的张梦阳和暖儿。她朝他们两人看了看,还好,自己的这一声喷嚏,并没有打扰到他们的熟睡,他们的呼吸仍还均匀流畅,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外力的干扰。
她的内心里,不由地开始自责起来:“这可怎么办?我自己休息不好也就罢了,如果接连几个喷嚏打将出来,吵醒了他们也睡不成,那可成什么话?”
于是她权衡了下利弊,觉得老这么孤寂地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就把心一横,把身上的罗衣轻轻地褪下,朝舱篷外张了张,看到暖儿仍还侧着身子躺在船尾的甲板上,头枕着一条曲屈的臂膀,似乎在梦里遨游得正香。于是她再无顾忌,掀开张梦阳被子的一角,轻轻巧巧地钻了进去。
……
当李师师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温暖如春,跟自己睡在一个被筒里的张梦阳,像一个小暖炉般地紧靠在自己的身旁,把他年轻男子汉的火力源源不断地传给自己,令自己受惠无穷。这是她在道君皇帝那样的上了年岁的男子身上,根本不曾体会到的火热。
但这种火热绝不是伤寒烧热在身上引起来的病理变化,这是少年男子本身所特有的一种精力的表现。
李师师伸出手去,在张梦阳的手上、肚上、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过,感受着他身体的每一处灼热,心中默默地想:“世人都说我李师师是人间难得的尤物,可是在我看来呀,我的这位相公,才真的是世间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尤物呢!”
她轻轻地抬起头来,略含羞怯地朝船尾处看了看,本以为能看到暖儿侧卧在那里的身影,没想到却只看到了甲板处空空如也。小船也被泊在了一丛高高的芦苇之中,根本看不到原本水天相接的光景了。
李师师轻“咦”了一声,不知道小船儿何时被挪移到了此处,暖儿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她又回过头来朝船头处望了望,则看到船头也是空无一人,芦苇随风摆动,时而刮擦着船舷,发出唰唰的声响。
李师师既有些为暖儿担心,深心里却又暗暗地松了口气,觉得暖儿倘若这时在场的话,看到自己跟张梦阳一条被子共眠而卧,而却让人家独自个儿衣衫单薄地睡在外面,自己肯定会觉得有些难为情的。
“暖儿妹子,暖儿妹子!”
她轻声呼唤着暖儿的名字,可却换不回来暖儿的任何回应。
“咦!这小丫头跑哪儿去了?”李师师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