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女与男人
“天行乾
地势坤
圣人师万民
吾当圣人师！”
记忆中的少年人意气风发，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向天地证心。
……
“你要坚守本心，寻找到自己的道路。”老先生告诫。
“只有蠢材才需要寻找，我的道路早已看清！”年轻人英姿勃发，心中想道，然后一步踏出。
……
“吕宗主，你修心不够啊！”年轻人恣意地笑着。
“修心不够啊……”
……
“先生，先生，先生！”
清澈的声音从思绪的远方传来，将青衫年轻人从记忆中拉回。
“啊，在在在，小诗先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
李师圣重新看向堂下的学子们，其中一个后排的小少年兴奋地挥着手喊着：“先生，请问当仙人是什么滋味啊？”
“仙人啊，呵呵，”李师圣轻笑道：“仙人是得了大自在的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念即可飞上九重天，可以如鸟儿般自由飞翔，能在天上的云彩里入睡，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先生，可不是仙人，就希望以后你们当了仙人能够告诉我做仙人是怎么个滋味。”
“那先生，是不是明天测试了就能当仙人了啊？”少年眼中满是期待，幻想着未来的日子。
“哈哈哈。”
青衫先生开怀大笑道：“哪有这么快，过了测试后还要好久好久才能成为仙人呢，至少要等你们长大了再说。”
少年并不失望，只是兴奋着倾身与左手相隔一条过道的少年说道：“狗剩子，你还真都说对了。”
“那可不。”
王茂一脸自得地抱胸闭眼说道。
“好了孩子们，安静下，”李师圣轻拍案几，整个书塾顿时静了下来。
“我说几个明天需要注意的，第一就是明天大家的早食别吃太多，回天要坐四十多里的牛车去镇上，吃太饱容易身体不舒服。”
“第二则是记得与家人说一下，如果有人的家人想要陪同，也可以一同过去。然后记得穿厚点，别冻着。”
“先生，先生，那我们……”
“先别急，听我说完。”青衫先生微笑着打断一个孩子的发言，却又似知道那孩子想说什么提前说了出来。
“还有一点就是路上不用带干粮，到了镇上会有人解决饮食。”
其实大田村大多人并不富裕，只不过是食可饱腹衣可蔽体屋能遮风雨，但也难以有更多的了，寻常村民若无些独家手艺，就难以挣些银钱，像李柱这类毕竟是少数，他可是附近乃至镇上都鼎鼎有名的木匠，但凡有人需要家具或者其他的，大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李诗先的家境如何，从李柱的桌上常常有酒就能看出些许，而其他人家就算要去镇上也得走上四五十里的崎岖山路，直到前些年山里莫名其妙多了一条通往镇上宽敞的土路，去镇上才算方便了不少，村里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土地庙显灵，真正如何也没人清楚。
“大家还有想问吗？”李师圣微笑着看着这群孩子。
“先、先生，我、我明天可以请假不去吗，我父亲让我明天请假锄土。”一个干瘦黝黑的孩子在角落嗫嚅地问道。
孩子叫做张禾，他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家里也是村里最穷的一家，孩子出生没几年年老婆就被他打跑了，然后就整天在村里到处闲逛，饿了就东偷几个果子，西挖点菜，家里的孩子也不管，也就邻里可怜这孩子，常常拉到家里接济，但张禾常常拒绝，饿极了也只是吃半碗饭便不再吃，于是长的很是瘦小，比同龄人都要矮小不少。长大了些便学着他人插秧种地，他父亲看到，于是便开垦出了几处原本是他家地的荒地，丢给孩子一些种子，然后全让那张禾种上，就再也没管过，甚至名字都是先生为他改的，原本的名字低劣不堪入耳，先生给他改名为禾就是希望他能如稻禾般努力成长，结出成果。
“张禾，你不用担心，一会儿我会陪你一同回去的。”李师圣温和地说道。
“嗯……”张禾看了先生一眼，便又低下头，发出若蚊蝇般的声音。
李师圣重新看向众人，说道：“今日放学的早，大家别在路上玩耍，早些回家，听到了吗？”
“是，先生。”
……
李诗先三人走在路上，春光暖暖地照着大地，时三月的上午天气还略有些冷，所幸三人穿的并不单薄。
“喂，狗剩，你说如果当了仙人，那会是怎么个光景啊？”
李诗先眼中带着憧憬，问着一旁的同伴。王茂双手捧着后脑勺，抬头望天，说道：“有啥可光景的，不就那样吗。”
李诗先有些疑惑：“狗剩，你就不期待吗，那可是飞天遁地的仙人！”
“仙人？仙人不还是人吗？”
王茂依旧抬头望天，只是脸上起了一抹莫名的笑，
“仙人不也要吃饭睡觉蹲茅厕，不也得打呼睡木床，难不成吃饭就用的银碗金筷子？”
不也要死？王茂在心中想到。
“你说的也是啊，妞妞妹你觉得呢？”李诗先把头撇到另一边，问道。
“我觉得仙人啊，也许可以一拳把房子都给打没。”
身旁的人儿笑容有些牵强，但李诗先没能看得出，有些兴奋地说道：“一拳把房子打没啊，那真是太厉害了，不过为啥打房子，打没了还住啥，这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吕芳菲听到却莫名有些开心，“我觉得也是，大概确实有些问题。”
……
到了分叉路口，李诗先向身后往西边的另一条路走去的王茂挥了挥手：“走了啊狗剩，快回去别让家人担心，明天记得早些起床，可别去晚了啊，当不了仙人可别怪我没说啊，到时候你可就只能看着我飞了哦！”
“去你的。”王茂笑骂道，没回头，只是洒脱地同样挥了挥手。
“走吧妞妞妹。”
“好的诗先哥哥。”
阳光下的少年们背道而驰，走向自己的家。
……
“妞妞妹，怎么刚才起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开心啊，你咋了？”李诗先站在了与吕芳菲回家的分岔路口，还是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自刚才同王茂分路后就一直背着双手、手指不断纠结的吕芳菲。
“该不会你看到王茂自己走舍不得了吧，以前也没怎样啊，难道你……”
“说啥呢诗先哥！”少女有些羞恼，原本略白的脸红了几分，伸手向李诗先拍去。
“哈哈哈，你脸红了！”少年笑着侧身躲开了手掌，“被我说中了吧。”
“才没有，别胡说，”少女的声音沉了几分：“我想的是，如果诗先哥哥以后当了仙人了，是不是就不会保护我了？”
“啊？为什么会这么说。”李诗先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吕芳菲。
吕芳菲也同样看向他，缓缓地说道：“诗先哥哥，你想啊，假如以后你成了仙人，到处飞来飞去行侠仗义，哪里还有时间陪着我啊。”
少女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似乎是想要看出些什么，却见少年笑了起来，若春光般温暖灿烂，眼中充满着坚定，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妞妞妹妹，别担心，我说过的，我一定会保护住你的！”
“可是……”
“一定的！”
少女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麦色的脸上挂着阳光温暖的笑容，她蓦然笑了起来，如春光里河堤桃树上盛开的粉面桃花，她转过身向前跑去，粉色的衣裙如蝴蝶般迎风飞舞。
身后的少年有些紧张地喊道：“喂，妞妞妹妹，你去哪儿啊，我娘说了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吃饭的。”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双手勾牵在身后，向少年喊道：“诗先哥哥，说书人话本里的大侠叫人都是叫大名的，明天之后成了仙人可就要改口了啊！”
“知道了，可是……”
“诗先哥哥，先叫一句我听听看。”
“芳菲妹妹，我娘……”
“喊大声点！”少女将手掌放在嘴边，如喇叭花一般张开。
少年学着她的模样，涨红了脸，努力地用力喊着：“芳菲妹妹！”
“诶！”
少女笑着回应道：“和姨说我爹让我回家吃饭，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便再次回头跑了起来。
“诶……”
李诗先有些无奈，便继续向家走去。
……
“娘，我回来了！”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妹妹呢？”妇人有些疑惑的问道，特别是看到只有李诗先一人时就更疑惑了。
“芳菲妹妹说她爹让他回去吃饭。”李诗先有些没精打采，他有些不明白妞妞妹或者说芳菲妹妹刚才行为的意思。
“那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说起这个少年打起了精神，神采奕奕地说道：“娘，我要当仙人了！”
“去你个先人板板，读书读傻了啊，还想当先人！”妇人听闻，向屋内走去，似乎想找找鸡毛掸子。
“诶！娘！，是那个仙人，是话本里会飞的仙人！”李诗先急忙说道。
妇人听后，用手背摸了摸李诗先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奇怪地说道：“臭小子，你也没烧糊涂啊，怎么净说胡话？”
“娘~”李诗先有些无奈：“先生说的，明天我们会去镇上，通过测验就能当仙人了。”
“是吗？你先生说的？可别胡说。等你爹回来了你和他说去。”妇人有些不信，只觉得这臭小子在外面玩傻了，却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高大汉子走到李诗先身后，用手轻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说道：“哟，我们大侠今天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啊，和爹说说咋了。”
“爹~”少年回过头，有些泄气地说道：“我们先生说了，明天要去镇上测验，测验通过了就能当仙人，我和娘说了，她不信……”
“哈哈哈哈”，男人爽朗地笑了起来，蹲下身子摸着李诗先的头：“没事，你娘不信爹信，你先生是读书人，应该不会骗你，记得明天加油啊，成为仙人给我们老李家光宗耀祖，哈哈哈哈！”
说罢，男人站起身，向妇人说道：“翠儿啊，中午多做几个菜，明儿早上再给孩子煎几个蛋，让他考个好成绩！”
妇人白了他一眼：“老没正经的，孩子还在这儿呢，乱喊，我看你是借着孩子的名头想多几个菜下酒！”说罢，便向着厨房走去。
男人听着，如同和李诗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有些心虚地挠着脑袋，李诗先看着这幅场景，不禁笑出了声，却被男人给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给你娘帮忙去！”
“好嘞！”少年小跑着去向厨房。
男人笑着看向这一切，从屋内拿出一把木摇椅，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心想着——“嘿，如果我这娃子真成了那仙人，那些平时嫉妒我们家的还不得嫉妒的框框撞墙，嘿嘿。”男人越想越开心，决定中午多喝几口酒。
……
少女在路上走着，想着早上父亲对她说的一些话，心里有些忐忑，她其实很怕这个书生一般平时文质彬彬的父亲，虽那时还很小，但依旧记得发生了什么，父亲变成了一个很高很壮的陌生男人，也记得那一拳，那次事就如同梦一样，虽然后来什么都没发生，父亲还是那副模样，但她依旧害怕。
但再长的归途也有尽头，她看到竹屋门口那个挂着温和笑容的男人，有些紧张地走了过去。
“乖女儿，早上我让你和诗先说的事你说了没？”男人声音很温和，但吕芳菲总觉得有些奇怪。
“对，对不起父亲，我忘记了。”吕芳菲内心忐忑。
“是吗，没事，忘了就忘了吧，快进屋吧。”男人依旧很温和，带着笑容看着她。
吕芳菲暗中松了口气，向竹屋走去，却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温和的声音：“乖女儿，为什么从小你就似乎很怕我。”
“啊、啊？有吗？父亲定是误会了。”吕芳菲忽然很紧张，不敢回头。
“是吗，我有些好奇，女儿你是不是以前看到了什么，是，这样吗？”
那道温和的声音越说变化越大，说到最后已经是粗犷无比的嗓音。
一道阴影遮住了吕芳菲，她看着地上的光影，僵硬地回过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