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鼠(6)
格温轻轻地晃了晃头,柔顺又靓丽的金发缓缓晃动。
司机停了车:“斯黛西小姐,到了。”
后排的格温才反应过来,提着箱子,匆匆地道了谢。
在关车门前,她先愣神地扫过座椅上的盒子几秒,‘施华洛世奇’的鎏金logo才随着车门的关闭而消失。
那个盒子被她扔在车上了。
格温只提着属于自己那一份补偿走了。理智告诉她,作为耶稣的子女们,她不能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金钱的香氛抵不过道德葡萄酒的芬芳。
实际上,回去路上,她的美甲情不自禁的停留在了那张闪烁着水晶的fb界面许久。
格温缓缓呼气,废了好大力气才肯关掉这张照片。是个人都想要最新款的项链,但这种沉重的负罪感她承受不起。
她干脆回复了彼得:好,晚上我们一起看吧。
实验室又充满着格温不喜欢的泥土翻滚味,消毒水令她种种不适,到了下班时,格温终于脱下了白大褂,她脚步轻快的往楼下走。
彼得就在路灯下。
他笨拙地扶了扶眼镜,和一群同事们挥了挥手——都是来自康纳德博士亲自带的实验室高知,一起研究蜥蜴更高深的作用。
和几位告别后,他发光的棕色小卷毛转过来,又惊又喜:“格温?”
格温恹恹的腕上他的臂膀。
彼得耳尖蹿红了,他不自然的握拳佯装咳嗽,眸子移向星空:“今天真美啊。”
可以直接夸她啊。
格温倒是被他惹得想笑了。
她伸出手,冰冷无骨的手触碰到他耳边,彼得脸上细细的绒毛随着她的触碰跳动了一番,像是生物课上受惊的小斑雀。
彼得被她冰的缩了起来,恰好把格温的手夹在了卫衣,很快,两人想到了彼此亲密又疏离的关系,这一步未免太过越界,于是,这只白嫩又冰冷的手轻轻的滑过他的脖颈溜出来了。
更是引起了他肌肤的阵阵战栗。
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令两位正被荷尔蒙困扰的年轻人产生了一丝波动,纽约的冷风呼呼的刮着,但彼得吐出去的气息带着频繁和温热。
格温倍感尴尬:“你打了车吗?”
彼得咳嗽了一声,掩饰着刚才陷入的情愫:“我……”
“格温?”灯光斑斓下,他们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声音。“你是要去和男朋友约会吗?”
格温一回头,是拉丁裔:“是啊。”
那个拉丁裔叫做南茜,她好奇的打量了他们几眼,又偷笑着跑走了,在路灯下一晃而过。
这个事情让他们俩更尴尬了,格温虽是个温柔善谈的人,实际上她对情路没多少经验,也不了解和男孩子独处要说什么。
而彼得就更不用说了,他好像在他人面前很健谈,但看见格温连唇瓣都不敢开。
两个人在路灯下一言不发的站着,可能是气氛太僵硬了,彼得最终动了动口。
“真、真好,”他呼了口气,找了个觉得很有趣的话题开场。“好多拉丁裔,拉丁裔都很热情是吧?”
格温也心知他在故意找话题:“对啊,在少数族裔里我最喜欢拉丁裔了。”
“哈哈,”他干笑两声,“我最喜欢亚裔,我好多课题都是和亚裔在一起的。你知道的,他们成绩很好。”
格温附和,“是的,我觉得亚裔们都擅长学习。”
见她如此配合,彼得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气息吹到了他捏的紧紧的票上。
终于,一辆漂移过来的uber来了,这种难熬的时刻对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巧合的是,刚进了车,倾盆大雨就瞬间降临在了在多变的纽约。
车内广播的声音变得格外大:“……纽约市近期出现了一些怪异现状,两名地铁维修人员在地下通道失踪,还有人声称见到了蜥蜴尾巴的怪人……”
格温不忍嗤笑一声。
原本听得聚精会神的彼得回过头,眸中不解:“怎么了?”
“这像是《日界线》的报道(美国的《今日说法》),”格温毫不犹豫的表示不相信,“那些电视台的记者们总是为了热度,编出这些谎言来,我又不傻。”
彼得难得没有附和自己的女神,反而双眸失神地盯着窗外,窗上正浮现出阴雨的斑斓。
从这里开始,格温一直觉得他魂不守舍。
她看见他直接推开车门,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到了他棕色的头发上,却毫无反应。格温好心撑了把伞,但彼得湛蓝的眼眸神色恍惚,连进了电影院后都不记得去排队去买可乐和爆米花了,反而是频频望向窗外。
格温终于忍不住了,她轻咳了两声。
彼得才宛如溺水后做了复苏的模样:“……怎么了?”
“你是在想什么啊?”格温很认真的问他,她的细眉蹙着。“你是在想蜥蜴人吗?”
彼得挠了挠头,眼珠四处乱转,半天才艰难的发声:“是的,我想拍下蜥蜴人的照片。”
她惊愕的皱着眉。
似乎是脱口后下一句更简单,他很快说:“你知道的,我们家不太富裕,特别是我的叔叔…然后我的梅婶婶就每天为了水电费而烦恼。”
格温想起来了,她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了:“是的,所以你是想拍下蜥蜴人的照片卖给报社吗?”
“是的,”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可惜满脸的蛋白质显得青涩不可靠。“也许我等一下就拍下来了,卖给销量第一的《号角日报》,拍视频成了油管红人?”
他刻意说了个笑话,但格温觉得不好笑。
她低着眸,见到他手上的票因为笑而抖动着,一张红色的票上标着二十美刀的小小数字,格温的蓝眸染上了一层氲氤。
天哪,她怎么能忘记这件事情?而且她还嫌弃过彼得为什么只买了两张不太有心意的票,想起独自坐在家的梅婶婶,她的心口顿时喘不过气。
但直接退票太伤人了。
格温眨了眨睫毛,她扯了扯唇角:“好啊,我期待打开它的网页就能看见你拍的照片。”
一点也不好笑。
彼得也干笑了两声,其实有时候他们之间都隐隐觉得,两人都知道彼此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这份感觉却都不会说出来,这种朦胧的感情让两人不觉得对方不真诚,反而醉于这份遮遮掩掩。
格温见他能想起自己可怜又可爱的小弟弟,他一眼能看出来很想吃糖,大人们不准,用糖果来逗他,他发觉得不到就哭。
受人怜爱极了。
她移开了话题:“说实话,我还没见过你拍过的照片呢。”
“有机会的,”彼得突然雀跃起来,他甚至想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格温看。“我拍过很多照片,实验室的蜥蜴、生日蛋糕、数学作业,非常非常多的日常。”
这些照片都色彩鲜明,抓拍的角度非常出挑,起码格温在排队买东西时都醉心于此。
她长长的指甲划过一处,心猛地顿了一下:哈利正抱着一个黑色卷发的女孩子——很典型的拉丁裔特征,两个人一齐朝着镜头笑着,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火辣。
“哦,这我应该删了,”彼得羞怯的夺了回去,“这是哈利和他的拉丁裔前女友,两个人早分手了。”他朝着格温耸耸肩,“你知道的,他女人缘一向很好。”
格温愣了一会儿,直到彼得低下头想看清她是什么表情,她才强行扯出一个笑。
她强笑:“是啊,能看出来。”
彼得未察觉:“不过话说回来,他谈过好多拉丁裔女友。”
两个人排队买了爆米花和可乐,格温抓了一把咸爆米花就往嘴里塞,却颇有些食不知味。
她有些无神的盯着电影,虹膜上倒映着自己看了一遍遍的情节,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哈利对待女孩子们总是符合情理又轻佻无比的举动。
对他而言,说不定格温是个可以撩的美女这一个概念,比起彼得的女朋友还更先浮现出在他的脑中里。
她对这个人的厌恶又浮现了出来。
早知道那条项链就不放在车上了!
她要扔到了哈利·奥斯本的脑袋上,让他看清楚她可不是拉丁裔和莉吉娜!
想起一同醉酒的那天,哈利可以说是极其配合,哼,可能是因为主持人是个拉丁裔吧?
格温愤愤不平的盯着大屏幕,正慢慢的关注起辛普森一家人的温馨日常时,电影院外面突如其来的发出一声巨响,还带着建筑物被破坏的碎片声。
彼得第一时间把手拦在格温的身体前。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有些慌张的喊道。
但似乎没有人回答,因为每个人都惊慌失措了起来,仓皇逃跑着,人们的尖叫声(特别是女人尖细的嗓子喊出来的)一时充斥着影院,所有人都被悲观情绪所传染,从一边挤到了另一边,格温一时不知道该先捂耳朵还是先逃跑。
这时,彼得转过头:“格温,你先跟着他们跑吧,纽约人都比较擅长逃跑,我去拍照了。”
“那你小心点,”格温听着人群中隐约传过来的‘蜥蜴人’声音,条件反射道。“我会安全的,你先去执行你的突发任务吧。”
说完,她一惊:格温说话时下意识把这当成她爸爸的任务了。
听到答复,彼得便不再纠结此事,他立即果断的往拥挤又狭小的门外跑去,和绝大多数挤进来的人不同——说实话,不知道他是个摄影师的话,还以为他是托尼·斯塔克那样的超级英雄呢!
她不会觉得彼得冷落了她,因为、算了,他挣钱也不容易,可是为什么他要把——
格温不再想了,她忍住泪,撇过头,她的当务之急就是逃跑,弓着背,和一群尖叫着的人逃出去。
她不敢看那些打斗着的人群,或许是吧?一个红色连体衣的男子和一个长相奇怪的蜥蜴打起来了,时不时还飞过碎片,格温不得不匆忙的赶走,没有思考便和一大堆人挤进电梯里。
电梯里其实人都非常拥挤了,外部很难挤进,格温尝试着往里钻,倏忽,一双坚定有力的手将她拉了进来。
格温不敌这种力量,她可能是撞到了什么上面,但是这种感觉是比钢铁要柔软的。
她抬起头,刚好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深蓝色领带的男子,他见状,对着格温挑了个眉,接着面部又深陷着迷人的肌肉,这就是哈利。
“你怎么在这里?”格温不得不感叹世界的神奇了。
“这句话我正要问你,”哈利笑,“我们太有缘分了是吗?”
她还没说话,旁边有一个男人突兀的靠近了哈利耳语了几句,他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格温:“这是我一个德州的朋友,刚来纽约没多久,你看看她多紧张啊?”
格温和他靠的很近,能听见他由于笑引起的胸腔跳动声,犹如心跳声。
她不服气的往旁看,可脱离了险境的纽约人们轻松愉悦:有人嘟囔着:“他们总在咱们工作休息时搞破坏。”、有人吹起了口琴、有人在祷告、还有男女当众开始了接吻。
格温撇过眼来,讥讽道:“可你们逃命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
“积极逃命,”哈利说,“和我们享受生命的每时每刻并不冲突。”
格温又笑了。
那个男的又不知道在嘈杂的环境和哈利说了什么,他没有笑了,第一次格温能看见他板着脸,眸子里没有丝毫笑意。
格温正奇怪时,他俯下身来,悄声说:“我在股票所的同事想和你约会。”哈利更小声道,“但我不太喜欢他,能帮我个忙吗?”
她试探的眨了眨眼睛。
“就说我们要去约会吧?”他简单道。
格温晃了晃头,她的脸上带着守规矩的静谧:“你直接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吧。”
哈利斜了一下唇角,不再坚持,他可能嘀咕着格温的无趣吧。就当他撇过脸,不知和男生说了什么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