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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修得同船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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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云孙向花朝告了罪,便登台授课。

    他看了看台下众人,喝了一小口水,朗声道:“今日所讲为亚圣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诸生当深明其义。盖言天下之至理,不外君民之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君主之道,岂能不以民为本,而以己为贵乎?昔者孟子生于周衰之际,诸侯纷争,民生凋敝。亚圣公目睹君主之骄奢淫逸,人民之苦难深重,故发此言以警世。”

    “今观天下大势,固知‘民贵君轻’之理。故为君者,不可以不深思此理,以为治天下之本。愿诸生学此论,深体其义,勿忘为民请命,以固邦国之基。”

    ……

    郭云孙不亏宿世大儒,整整讲了半个时辰,引经据典、博古论今,可谓鞭辟入里。讲着讲着,他突然对前排一人问道:“请问子瞻先生以为何如?”

    只见前排一人赶忙站起身子,俯身拱手,轻轻一拜,说道:“先生所言大善。”

    虞清没见过此人,看他四十岁所有,身材不算高大,留着几缕胡须,虽未着官服,却有一种官员的气度。他忙点了点身旁的郭子渊问道:“此人是谁?当得师父一问?”

    郭子渊一边听着场中的发言,一边低声道:“这位可不敢小觑,他乃京中大儒王子瞻,年少成名,一篇《亡梁论》誉满天下,现任四品直史馆,其子王明允虽未出仕,却有神童之称,见着皆曰文采不在其父之下。”

    王子瞻继续说道:“夫子所言社稷当以民为本,大善也。然,当朝之胜,始于弗以宗教信人,以道德教化御民众,乃正道也。夫梁朝先以道教,后尊佛抑道,致使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虞武皇帝始百教平行,朝廷养士以谋。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

    多日未聆听师父教诲,虞清本打算课后多留一会儿,但郭云孙身体不适,只好先行拜退了。

    花朝正好也要回寺中暂住,便与二人同路。

    凌莫问道:“花先生,怎么不住在繁华的升州城,偏偏要跑到郊外的苦厄寺中借宿?”

    “家父与老方丈乃是故交,我刚刚接手家中生意,初到升州,他怕我贪玩不受管束,特地让我住在寺中,请老方丈多加看护。未曾料,大师此间圆寂,令人心痛。我能代父送大师最后一程,也算是缘分呐。”

    “原来如此。”

    “听怀虚、怀素二位师兄说,虞兄狩州从军,征战沙场,真是令人羡慕。”

    “刀头饮血,风沙漫天,如果有的选,我还是留在升州城里好。”

    “虞兄,年轻人、大丈夫当仗剑三千里,怎么可贪图安逸。空闻大师一代名将,他的高徒在战场上必然有所建树。快给兄弟介绍介绍。”

    说着他便缠着虞清,讲了不少北境秘闻。虞清虽然不大愿意炫耀,见他问得恳切,还是简单说了说拒守谷仓城、四打白龙上的事情,只是掩盖了一些与自己相关的细节,大多描绘战争的残酷与艰险。听得花朝两眼放光,激动不已。听到长风神弩狙杀敌将时,更是拍案而起大叫:“好!好男儿当如此!”听到大军围城,势如累卵时神情紧张,感同身受。听到奇袭敌后、卧冰爬雪时扼腕叹息,为男儿热血湿了眼眶。

    回到苦厄寺,凌莫见无旁人,低声对虞清道:“公子,这花朝来历不明,话里话外颇有探查之意,你可要小心。”

    虞清轻轻点头,说道:“放心,他虽有探查之心,我也并非毫无防备。况且既然是师父应允他住在寺里,起码对我们不会有什么恶意。”

    大师兄怀虚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应酬,将虞清唤入方丈之中。几天的忙碌原本就清瘦的他,显得更加线条分明,神色间虽透露出一丝疲惫,却保持着威仪,俨然已经有了掌舵者的气度,看来这半年来师父病重,寺中诸事早就由他来料理了。

    他面色凝重地道:“师弟,你走后,师父便病了。本以为是小疾,却不想沉珂日深。那日他自感难以痊愈,便给你留了件东西。”

    说完,他从大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裹,交给虞清。虞清掂了掂,好像是一个一尺见方小箱子。

    怀虚继续说道:“你也该知道,师父原名柳华,乃蜀州凌氏门徒。他要你将这盒子送到蜀州凌家,再替他取回一样东西。”

    虞清问道:“取什么东西?”

    怀虚摇摇头道:“师父没说,只说你将这个箱子送给师娘,她给你什么,你就拿上什么。三日后,师父舍利安座,届时你便可出发了。”

    怀虚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被师父捡回了苦厄寺,一辈子未出过山门。直到前些日子,师父才说出实情,原来自己是那场皇室纷争留下的遗孤,而师弟虞清就是自己父辈守护的主人。

    他突然感觉到肩上的担子特别沉重,一直以来师父都背负着保护师弟的责任,如今他仙去,将这个责任又交到了自己身上。师父曾说:“你不必以父辈的血脉为行事依据。你师弟未来的路注定波诡云谲,你若有心,便助他一二。我想,如果是你陷入困境,他也定会伸出援手。我希望你们之间无主仆之义,而有兄弟之情。”

    师父这话,虽有道德绑架之嫌,却也道出实情。先辈情分,何其遥远,今生总角之情,才是难以割舍。

    还没等虞清与凌莫商议改变行程,花朝就找上门来。

    “虞兄弟,听说,你们要溯江而上,前往西蜀?”

    “是的,家师遗命,有些事要去处理。”

    “如此甚好。”花朝笑道:“我家商号经营西蜀盐业,每月都有船只往来。归蜀时常带些货物、旅人,二位不如搭个便船如何?”

    “这,不知是否方便。”虞清有些迟疑道。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在寺中借住日久,受师父们照顾,这点小忙还是应该的。况且,大江之上,能溯江入蜀的除了漕帮就只有我们盐商了。尚未开春,您就是要寻船,也大概是要寻到鄙商号来的。家父与贵师几十年的交情,若是知道明明可以顺风搭载,却未能成行,可是要狠狠揍我的!”

    “既如此,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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