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醉翁且慢饮
作为传承千年的仙家宗门，云鼎宗内六座高耸山峰拔地而起。
云雾环绕，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祖师堂首位曾运用无上神通，在临天洲搬山填海。造就如今五峰环绕主峰的格局。除去主峰云鼎峰外，其余五峰分别取名谷雨峰，小暑峰，霜降峰，大寒峰，以及清明峰。
主峰云鼎峰设立祖师堂，皆由代宗主亲自召开宗门议事，另外峰则由四位太上长老掌峰，各拥亲传，内门百人。外门，记名弟子更是数以万千而计。
相比之下，只有清明峰已是封山多年。内部早已是杂草丛生，百里寂然。一片荒凉景象。
相传此峰最早名为晴明峰，只是掌峰长老于千年前对妖族战役中身受重伤，回到宗门后不久便兵解于世。
韩天煜和兰天柳用谷雨峰亲传弟子的贴身令牌解开了第二重护宗大阵，前往主峰祖师堂。
二人进入祖师堂，屋内墙壁上悬挂两幅画像，居左画像为修炼界始祖长明子，皓世第一人兴祖参半画像被悬挂在右侧位置。
屋内正中摆放着宗主陈氏的牌位，其下是所刻之名皆属历代副宗主。牌位前有一香炉正散发着缕缕青烟。
香炉左右各有一木椅，居右侧上座一白发老者正饮茶水，左侧代表宗主的上座已是常年无人。
韩天煜知道，只有出现事关天下的大事之时掌门才会现身，而自己进入宗门修炼已有数十年之久，却从未在祖师堂内见过掌门身影。
在牌位左右两侧各有数排木椅，而现在已经坐满大半。最前一排中除了谷雨峰峰主吕天海以及掌律祖师舒天薇的座位尚且空缺，其他三位峰主都已到场。
“弟子谷雨峰兰天柳，拜见诸位前辈。”
“弟子谷雨峰韩天煜，拜见诸位前辈。”
韩天煜和兰天柳异口同声地说道。
“天煜啊，这些年驻守中土两界郡辛苦你们了。身上的伤情可否痊愈？”
副宗主袁海林放下手中茶杯，面容和蔼的问道。
“回副掌门，天煜身体已经基本恢复。”
韩天煜回复道。
“身体无恙就好，这五年外出历练同往年可有变化？”
袁海林坐正身体，开始例行的询问。
韩天煜并未着急说话，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和一件十方物木盒，上前递给袁海林。
“这本册子是谷雨峰主对这五年云鼎宗弟子收获的一个汇总。
在这五年中，共有一百二十位弟子陨落。合计斩杀天丹妖兽两只，地丹妖兽四只，悟真境妖兽一百六十只，共斩获妖兽金丹七枚，金丹境妖兽精血二十五瓶。妖骨，妖筋，妖皮数量在册子里有详细的记录。”
“相比二十年前和四十年前驻守两界郡。这次并未发现丹海境妖兽，唯一在三个月前发现的天丹境巅峰大妖已被斩杀。所以师傅推测，如今另一方天下如同万象天下一般，出现灵气枯竭的情况。”
袁海林手握书本翻看，随后放下册子，不紧不慢的将茶杯端起开始品茶。
“灵气枯竭乃之事仍是未知之数。此事事关整座天下，不是老夫一言而定，需将此事告知宗主与天庭。通知下去，所有死难的弟子将他们十年俸禄兑为金银交予凡间亲属。
这次驻守两界郡，老夫听闻天煜你一人便是斩杀三只金丹境妖族，这次宗门收获的两枚天妖境妖丹允许你先从中挑选一枚，剩下的全部收入宗门库房。行了，大家散了吧。”
众长老供奉闻言拜别散场，韩天煜则是挑选了两颗金丹中品相较差的一颗后。跟兰天柳一同回到谷雨峰。
众人拂衣散去。
祖师堂只留下副宗主袁海林以及三位峰主仍然留在座位之上。
“天煜这孩子这么多年没见，还是那么实诚。这要换成是我，那颗品相好的金丹怕不是早就被我收入囊中了。”
霜降峰峰主江忆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位女子，率先打破了宁静。
“既然这枚金丹江峰主如此喜欢，不如就将这枚金丹送予江峰主如何？”
袁海林看向江忆，眉头微皱。打趣道。
江忆左手扶着茶杯，右手握着杯盖慢慢环。只是微微一笑，便媚态横生。
“这金丹本峰主虽是喜欢，但还远不及一位有着十境修为的肉身听着有吸引力，你说对吗，林副宗主。我可是”
“哼。”
不等女子说完，小暑峰峰主冯玄瑾坐在江忆正对面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那请问，江峰主可知这副肉身的主人是谁。在云鼎峰祖师堂说出此话，就不怕被逐出祖师堂吗？”
“奴家当然害怕了，可是这方天下灵气枯竭已经多少年了？
在座的各位都是侥幸迈过八境门槛的谱牒仙人，怕不是最清楚这其中门道。咱们都是要堕入阴曹地府连往生咒都救不回的作孽鬼魅，谁也莫要笑谁。
如今万象天下灵气枯竭，已经百年未曾出现金丹。想必各位的修行也已走到尽头了，难不成要我们冒着被离心镜灭魂的风险，脱离皓世去和那些凡间地仙一齐抢饭吃？
只要副宗主承诺取出此仙元婴。奴家保证只取一成，其他修为皆全数交予诸位可好？”
江忆缓慢放下茶杯说道，话语中有着一丝娇嗔。
“好了，时过几千年。师祖的元婴经九世轮回如今终于结婴。此事需交予宗主定夺，我不希望有旁人再在这祖师堂议论此事。”
袁海林已与江忆打了百余年交道，可谓是看着江忆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修士一步步走到峰主之位。此人心机虽多，但恐怕这次又是充当一个马前卒的角色。
“副宗主如今已在丹海境巅峰多年，想来五百年的阳寿也是所剩不多，难道袁副宗主对十境修为没有半点动心？”
大寒峰峰主盛笑劲冷不丁的一句话似乎戳中了袁海林的痛点，至少在外人看来确实如此。
此人性子本就清冷，平时说话虽惜字如金，但往往一针见血。
“老夫深知各位心中皆有一副算盘，但我也想知道若是谷雨峰峰主吕天海今日在场。各位还会不会说出这番言论，天海峰主镇守中土已是二十多载，如果今日一封书信将他召回，听听诸位在背后究竟在议论些什么，你们说他会不会狠下心来同各位切磋一下宗门术法？”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各位可以离开了。”
袁海林担任副宗主之位已有三百余年。除了自身修为过硬以外，待人处事也是他拿手的一项。双手一摊，将问题的矛头直接指向宗门里修为最高深的陈宗主和吕天海。
想谈？可以啊，九境巅峰的吕国海，十一境的陈老宗主。要谈找他们谈去，一个谈不拢。这二人哪个不是随便一根手指就能把在场几人打出临天洲皓世地盘，到时候再让他们恬着张老脸去找凡间王朝的天子求一枚暂行令，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面再走回这云鼎宗。
所以说这待人是一门技术，也是门艺术。
三位峰主眼见此事商讨不出个结果，离席向门外走去。百年未见人落座的木椅上突飘过一阵微风。同时一名黑发老者上座，拿起茶杯开始品茶。
“各位先留步，这清渠洲的百年清茶就是好喝，还是这帮穷酸秀才会享受。”
老人并未开口，但声音已经传进三位峰主耳中。
三位峰主除了资历较老的小暑峰峰主冯玄瑾外，其他两位甚至从未见过宗主。但三人听到传声后，瞬间便挪移到座位前坐好。
“老夫刚刚从武兴洲游历归来。方才几位说的话，老夫全当没听过。至于这十境肉身的主人，我自有安排，各位就无需再议了。”
“但是还望各位记住一句老话。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矣。这修行，更是修心。若是奔着阴曹地府地狱之道行事，天道难容孽障仙。”
————————————————
韩天煜跟随兰天柳回到谷雨峰众弟子修炼处，只是刚刚停步。
一瞬之际就围上来十数穿着谷雨峰训练符衫的弟子。
“我同师叔一样是剑修，师叔能在我的佩剑上签个名吗？”
“师叔，你真的一人一剑就杀了三只金丹妖吗？太帅了。”
“胡说什么呢，师叔一道仙术就杀了那金丹妖，根本没用到剑”
新入谷雨峰的弟子们本就已经是下凡寻杰使在一洲内挑选出的百里挑一的天才，但对这位百年内最有希望突破天下止境的修士，众人似乎在心中只剩下崇敬之情。
“咳咳，我看看是谁想进练功房住上几年，都给我在这里排队站好。”
兰天柳咳嗽两声，师父师娘两位师兄都不在场。自己辈分最长，当然要装一装前辈。
全场弟子一共十五位，排成三列站好，等待着师叔讲话。
韩天煜的目光快速扫过所有人，十五位年轻人中三境四境居多，五境离俗境弟子只有两人。云鼎宗每二十年向凡间招收一次弟子。
谷雨峰往年比起其他几峰，虽人数不多，但往往招收弟子的质量要普遍高于其他几峰弟子，只是今年这几位内门弟子实力并未有何过人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许平庸，两位离俗境弟子，年龄也均在二十五岁以上。
“这就是今年招的所有弟子了吗？”
韩天煜笑容依旧，向兰天柳私下传声问道。
“本来还有五位离俗境，都被其他几个峰主许诺好处给骗走了。现在这谷雨峰内，师傅和二师兄在中土一待就是几十年没有回来。大师兄和师娘又经常在皓世和凡间往返。
要不是你回来了，估计这两个五境都留不住。不过你小子这名气可是真不小，这两位都是你的崇拜者。当时也不是没有峰主许诺他们好处，他们两个说了。来这里只是想见韩师叔一面，我要是有这么两个崇拜我的师侄，做梦都能笑醒。”
兰天柳虽然漫不经心的向韩天煜传声，但言语中还是难掩些许失落。
“各位师侄，我是你们的师叔韩天煜，以后如果有修行的问题，随时可以请教我。”
韩天煜微笑着向新入门的弟子们说道。
就在弟子们的崇拜话语即将再度爆发之前，兰天柳赶紧打住。
“行了，行了，都修炼去，明天开始修炼上有问题就找你们韩师叔记住了吗？”
韩天煜看着弟子们回到各自修炼之地，如今谷雨峰五代中除了自己和兰天柳二人是师傅亲自在凡间收取的亲传弟子外。还有二十四位内门弟子，这五年驻守两界洲中先后有八人陨落，如今峰内加上四代和六代弟子，也仅四十多人，比起其他几峰，整个谷雨峰内的弟子数量，可能还不如他们新招弟子人数的零头。
“师兄，这几年师娘忙着宗门内外大小事务，谷雨峰多亏了你和大师兄支撑，这次历练归来，在破境之前我不会离开峰内，师侄们的修行交给我。
历练这些年，宗门赏了不少好东西，等大师兄回来，你们挑两件，看看能不能帮助你们修行。”
韩天煜向兰天柳传声。
听到师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兰天柳也真就不客气了。做贼一般左瞧瞧右看看，然后赶忙拉过韩天煜小声说。
“东西好商量，就是这峰里的经费嘛师娘平时有多小气你又不是不清楚，也就是对你大方点，你看这峰里的弟子，都吃了多少天的素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在那寺庙里铸金身呢。”
韩天煜听完很是无奈，将师娘将给自己的毫厘物抛给兰天柳。
“我的伤没有大碍，以南师叔的手艺，两颗晶火魄足以。剩下的你去功劳堂那换成灵石，给弟子们分些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晚饭加两条东江樊洲的百年东江鱼。”
兰天柳接过布袋转身就要跑路，结果被韩天煜一把抓住衣袖。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师兄，帮师弟准备几坛好酒。”
韩天煜拉着兰天柳的衣袖说道。
“去找南师叔的话，早给你准备好了，库房里自己去取吧。”
兰天柳一把甩开韩天煜的手，自己嘴馋那百年东江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等换了这晶火魄，怕不是整个谷雨峰的弟子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顿顿都能吃上。
到时候自己就说，这东江鱼吃腻了，还是换成青菜吧。只是想一想，自己就对接下来的生活都是充满了希望。
韩天煜看着兰天柳一蹦一跳的离开，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接着从谷雨峰后库取出十几坛陈酿装入自己的十方物之中。
至于装着宗门赏赐灵石的那个十方物，自己方才已经交给大师兄和几位内门师弟去处理，除了修炼速度这一点，剩下方面大师兄可以说是高了其他三个亲传弟子何止一头。
在收到谷雨峰遇难弟子的消息后，大师兄便带着几位师兄弟马不停蹄地离开皓世，奔走于凡间其他几洲向遇难弟子的亲属发放抚恤银子，在韩天煜看来，大师兄可能是屈指可数拥有天下八洲凡间所有王朝暂行令的皓世中人。
----------
韩天煜提着酒坛向云鼎峰后山符箓堂走去，那里正是南天涯师叔的住处。同时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南天涯作为陈宗主的关门弟子与谷雨峰峰主吕天海师出同门。虽修行之路早已行至尽头，但此人在符箓方面的造诣可谓堪称一绝。只是鲜有人知罢了，师傅曾经亲口说过。这南天涯的符箓技艺，九洲之上，兴祖之下。
韩天煜少年时刚入门就和南师叔天生亲近，师父师娘又经常是一别数年。
所以除了修行，吃饭，和师兄打架以外。韩天煜和兰天柳二人几乎都是在这位老人的符箓堂后院度过，但似乎兰天柳对这位性格古怪的老头没有太多感情。在韩天煜心中南师叔和师父师娘在心中永远排在一起不分伯仲。
奈何大道本无情，只求长生。
四十多年过去，师叔已是残年余力步履蹒跚。阳寿已然是所剩无几，自己选择留在宗门也是想在师叔走前多陪陪他老人家。
行至符箓堂门外。韩天煜从十方物中取出一坛老酒，走进了符箓堂内院。
打开院门，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院内几棵无叶枯树，几只麻雀在墙头数十年如一日的叫着。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麻雀并非活物，而是那一张张符箓所化。一位老者如今正手握毛笔，在符纸上写写画画。
“你小子，这么多年总算是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了。如今境界如何，突破金丹境了吗在那中土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就带这一坛酒就想来看我，回去再拿几坛来。”
南天涯抬头一瞥身前年轻人。放下毛笔，起身从韩天煜手中夺走酒坛。
揭下酒封，直接就饮一大口。
韩天煜接着又将神识探入十方物之中，取出两坛酒放在桌上。南天涯看到酒坛后眼睛一亮。
“好酒，今天晚上咱们爷俩喝点。”
南天涯放下酒坛，擦了擦嘴。又跑去屋内，取出之前路边买好的下酒小菜。
“师叔，知道您老爱酒，但也慢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