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楼醒木一声 戏说往事
明历义熙元年
大明王朝都城顺天府
冰雪襟怀，琉璃世界，夜气清如许。秦洲北方的冬天寒冷依旧。成群结队的大雁此刻正向南飞去，寻找一方温暖的家园。
视线随着南归的群雁从皇城正门进入。穿过数层森严的护卫径直走过护城河，只见前方原本空旷广场此时已经站满文武百官。庄严肃穆，气势磅礴。
广场正前方有一大殿，雕梁画栋。琉璃玉瓦铺满屋顶，九根金色柱子各雕刻一条五爪金龙，九条金龙好似活物一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殿前正上方有一方正牌匾。上裱“奉天殿”三个大字。
殿内文武大臣正身着朝服，头戴官帽。神色庄重，分列两侧。
正中设有一把由黄金打造的龙椅，位于九阶台阶之上。落座一位面相约在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沉稳而庄重。头戴金丝冕旒，身穿冕服。面带微笑环顾满朝文武，背后似有缕缕金色龙气环绕。
皇帝左右两边各有一人。左手边有一年轻道士，身穿浅紫色道袍，身后斜跨一柄法剑，束发盘髻，面容消瘦，额头渗出一滴滴汗珠。此刻正闭目养神，似在酣睡小憩。
年轻皇帝伸手拨开额前丝绳，向右方道士点头致意。
“朕远观许真人身后异象，想必不日即将破境道成，此乃道观与我大明王朝之幸。”
道士并未睁开双眼，双手抱拳，向年轻皇帝作揖行礼。轻声说道。
“陛下过奖。”
年轻皇帝转头目视前方。缓缓将手放回膝上，任由头顶丝绳垂落。
“薛公公，可以开始了。”
皇帝话音刚落，右手边一位身穿宫服，头戴内官冠帽的老太监一撇手中拂尘缓缓走上台阶，弯下身躯，用双手从皇帝手中捧过圣旨。
少顷，老太监走下台阶，立于大殿正前方，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先帝崩殂，归于五行。今太子朱镇，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有洪武之相，秉圣贤之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担神器。为天下苍生福泽计，今立为北秦新帝。定年号义熙！
钦此。”
“宣。朔王司寇灵，商王朱倡文，弘凉侯凡仁进殿。”
只见三道身影并肩步入殿中。居中一人身穿暗红官服，上锈一只青色麒麟，腰挂玉佩，脚踩布履。魁梧的身体立的笔直，眉宇间都透露出骇人杀气，一头花白碎发更是将整个人衬托的无比干练。
此人正是追随先帝南征北战三十余年，扫平北方大小国家十数个。为皇朝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官至大将军之位，先后加封左柱国、太师、定北府左都督头衔的的朔王司寇灵。
太师身旁二人，分别为商王朱倡文以及凉弘侯凡仁。
朱倡文作为当今天子的皇叔，由于早年率兵勤王。由先帝亲封“商王”爵位，另任镇南府左都督。如今坐镇南方三州已有十数载。
弘凉侯凡仁则是从现任凡氏家主贺王凡君荣手中接过安西府左都督之位。主理明朝西部弘，凉二州军事及境外四十余个部落藩属的朝贡事宜。
凡仁继任两年后应谕旨参加八洲武道大会，位列天下武试总榜第四。回国后钦赐镇国名剑“符一”。
同年被先帝誉为北秦武状元，在当朝武辈中占据头席之位。同有着“墨刀”美誉的内阁首辅杨明机合称为王朝双壁。
三人行至大殿中央，立身于文武百官之前。
随着脚步声散去，大殿中重回一片寂静。
“跪。”
老太监一声清脆喊声。大殿内外文武百官一齐双膝跪地俯身叩首，行跪拜之礼。居中三人则是单膝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爱卿平身。”
----------
顺天府南城闹市区
“孩子，真的就这五文钱吗。”
老手艺人颠了颠面前男孩递来的几个铜板，不由得一丝诧异。如今京城这个物价，这点钱可是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个子不高，面相有些腼腆的男孩尴尬的挠了挠头正准备措辞，身边的比他高出半头的小女孩则是抢先接过话头。
“老爷爷，那您帮我们做一个最简单的面人可以吗？如果钱不够，我们可以回去问”
男孩似乎预判了女孩会说的话，立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这才意识到二人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到街上，于是转头抓住男孩袖口，不再说话。
男孩往前小迈一步，把小姑娘挡在身后。背后的手紧紧攥拳似乎有些紧张，怯生说道。
“老先生如果这些钱真的不够，我们就下次来京城再来找您。”
随后有些刻意地憨笑两声，不好意思的朝老人伸出双手。
未曾料到就在此刻，老手艺人却开口道。
“孩子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
二人对于老人突然抛出的一句话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男孩朝老先生点了点头，女孩则说道。
“我们是从凉州武威来的，凡哥这是第一次来这南城。我想带他在城内好好逛上一番。老爷爷再见。”
小女孩身穿一身青色长裙抬手和老人告别，粉嘟嘟的小脸显得异常可爱。老手艺人点了点头。
“小姑娘真是可爱，这五文钱老头子我就收下了。这个你拿好。”
说着，老人在摊位货架的最深处。取出一指大小的泥人放入女孩手中。随后故作深沉的嘱咐道。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此物佩戴于身可秽驱灾避祸，保佑平安。”
男孩很是惊喜，向老人道了声谢后。拉着小姑娘的手挤入来往的人群，消失在人海之中。
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再想想小姑娘方才说的话。老人心中一凛，不由得一阵苦笑。
“名字中带凡，从凉州金城来的，应该就是那孩子没错了。”
男孩紧握女孩的小手，挤过闹市中的人群，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女孩的另一只手中拿泥人。
“凡哥，这面人当真是京城八绝之一嘛，我怎么感觉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她看着手中的泥人，似乎有些失望。看样子应当是以道士作为原型塑成的泥像。但是这制作太过粗糙，除了简单画出了象征道士身份的道簪流珠拂尘等物以外。整尊泥像也就这把宝剑画的比较生动，以至于和其他部分明显的不搭。
男孩松开了牵着女孩的手，气喘吁吁的回答道。
“我觉得挺好看的，你看看这面人的鼻子眼睛，那不就和真的一样。”
“可是我看到前面那个人，可是捏了一个大老虎呢，那个拿在手里多威风啊”
女孩说道。
“但是老人家说了，这泥人带在身上可秽驱灾避祸，保佑平安。你呢，就带在身上。不管去哪，就算我哪天我不在你身边。都有人会保护你。”
男孩取出悬在衣内的一枚精致玉佩。双手慢慢的在其表面摩挲。
“我娘说过，信诚则灵。”
女孩拉着男孩衣袖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嘿嘿的一阵傻笑。
“凡哥买的我都喜欢，对了凡哥，难得来一次京城，咱们又排了这么久的队，你怎么只给我买了一个？”
“王管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临走前除了就备了路上的饭菜。这十文钱还是迎春让我偷偷藏进衣服里，从武威带来的。”
男孩挠了挠头，好像有些许尴尬。
“那你去问南宫叔叔要不就好了，或者我去和信爷爷要也可以啊。”
女孩追问道。
“嘘，小声点。”
男孩左右环顾，察看着周围的人群。之后从袖口掏出布制地图，用手指在上面画着路线。
“这次咱们两个偷偷跑出来，要是被南宫大人或者大都督知道，我就不用回武威了。”
姑娘听完男孩说完，踮起脚尖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头。
“什么大都督，凡叔叔是你爹！”
男孩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对。
“那，凡哥。咱们接下来去哪呢？”
“根据地图上面的分布，这京城八绝。南城里就只有那面人郎和说书匠，咱们现在又出不了城，既然面人郎已经见识过了，那么就去看看那说书匠吧。”
话音未落，男孩把地图放入袖口。再次牵住女孩的小手，冲进了人群之中。
相距两个孩子不过百米的一间四层酒楼中，有二人正站在顶层的看台，关注着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南宫老哥，这皇城闹市人多眼杂，两个孩子会不会出事啊？”
居左男人，长发花白，身穿一身青色长袍，手持一根行山杖，此刻正眉头紧皱，目不转睛的关注着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而另一位名为南宫珍的蓝袍年轻男子则显得十分淡定，手中一把折扇微微扇动，眼神飘忽，好像在想事情。
听闻身边老者的话后，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信平老弟多虑了，有你我两位天人境武夫在此坐镇，想来那些蟊贼也不敢轻举妄动，你看这两个孩子也大了，这么多年没回过顺天。想必让他们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大事，青棠虽是京城孩子，可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闹市的烟火气息，想必也是一种遗憾。”
老者听闻身边年轻男子话后，紧皱的眉头虽略有缓和，但始终还是放不下心来。右手上抬，瞬间屋内便有数道黑影现身。
“在暗处保护凡二少爷和小姐。如果出现任何危险，第一时间把他们带回贺王府。”
护卫们一声遵命，身影又再度消失。
------------------------------
两个孩子穿过皇城的闹市，穿过条条街道。来到位于南城角落的一座寺庙附近，寺庙附近除了偶尔进出的几位香客外，显得异常寂静，在这偏僻树林的映衬下显得似乎有些神秘。
男孩拿着手中的图纸开始一一比照。片刻之后又合上图纸，放回袖中。
“再往前走过这条小路，就是传闻中说书匠的茶楼了。”
指着寺庙旁的一条幽静小径，男孩开口说道。
“凡哥，你不是说这说书匠的茶楼是京城八绝嘛，怎么这里的人好少啊。你看面人郎那里就有好多人在排队。”
女孩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京城八绝，是当朝大学士伊大人评出来的，王管家临行前还特别叮嘱我，说伊大人提起那说书匠可是毫不吝啬赞赏之词，让我来看看跟咱们凉州那些说书先生有什么不一样。”
二人穿过小径，依稀可见在尽头处有一不大的茶楼，茶楼共计两层，正中有一檀木匾额，上裱“不世俗”三个飘逸大字，虽无落款，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大步进入茶楼，只见码放整齐的长凳上零星的坐着几位看客，几个麻利的跑堂伙计穿梭于两层楼之间。二楼观看的角度明显好上许多，所以客人明显更多一些，多是些身世显赫的达官贵人。
茶馆一层的正前方有一不大的讲台，方台布置的简单得当。一张方桌，一把椅子而已，但现在却空无一人。
讲台右手边有一小桌，一位头戴草帽，身穿粗布长衫的白须老者正襟危坐，左手轻抚蒲扇，右手轻轻翻动书页，浏览着某本书籍，看到某处，还会拿起毛笔在旁批注。
一层略有嘈杂，两个孩子选了角落的一张长凳坐下，很快便有跑堂小哥端上一壶茶水，又将两个瓷杯放到桌上。
“小哥，麻烦帮我拿些瓜子好吗？”
男孩将手伸进袖口好一阵摸索，终于从袖口的夹缝中又是掏出四个铜板，递给跑堂小哥。
“这位客官，咱们这小店啊，瓜子茶水一律不收分文。您等一下，我这就去给您拿。”
跑堂小伙子倒是麻利，不多会儿便拿来两碟瓜子。男孩连着说了好几声谢。
两个孩子就这样磕着瓜子，等待着开场。
就在这时，一前两后三道身影从不大的正门踏入茶馆径直走上二楼。
只见正前方那人一身浅色素袍，腰两侧各悬玉佩长剑，手持一柄象牙折扇，此人相貌英俊潇洒，气度更是不凡。而他身后二人腰挂佩剑，身材魁梧，一眼便能看出这二人定有着不俗的武学造诣。
三人轻车熟路的走上茶馆二楼。一身素袍的英俊男子快就因为出众的外表，引起周围不少女性的关注，不少人开始私下低声议论。
不知何人眼尖，一眼便识破此人身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微臣泰来商行王孙烁，叩见四王爷。”
而后二层看客们先是一惊，而后无论富贵老幼全部跪倒在地对王爷行跪拜之礼。
只见坐于桌前的素袍男子将食指微抵在嘴前，轻声说道。
“本王，此次只是前来和各位一同听书而已，各位快快请起吧。”
众人闻言起身站立。无论老小，一时间竟无人敢坐下，还有一部分人正准备离开二层。
“本王早就听说这说书匠可是好大名声，连大哥都跟我提了不止一次。那这次也只是与诸位一起来这茶楼听书罢了，各位还是快快请坐吧。”
男子身边两位护卫闻言起身，手握腰间剑柄，面对身边看客。
众人看着两位武夫眼神中透露出的戾气，只得回到座位，等待开场。只是坐于方桌之后的老书匠此刻放下手中的毛笔，正准备抬头。
“坐下，不得无礼。”
听到素袍男子立刻用略重的口气吩咐。二位护卫立即坐下。
于是，素袍男子拿起一碟瓜子，分给身边二人部分，自己则端起碟子嗑起了瓜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本该抬起头的老书匠，只是扯着一张脸笑了笑。接着拿起笔，低头读书。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看客们陆陆续续的将茶楼坐满。老书这才匠放下毛笔，合上书籍。起身走上讲台。
嘈杂的茶馆迅速安静下来。两个本在四处观望的孩子，现在也跟其他看客一般，认真的关注着老人的举动。
老人右手抚扇，缓慢地走到台上，坐在那张与桌子齐平的木椅。勉强挺了挺自己那佝偻的背，从怀中掏出一块四方醒木，放到手中略微擦拭一番后，放于桌上，环顾四周开口道。
“来的看官不少，老头我就多说点。今天呢，给大家讲一讲那些天上神仙的故事。”
“欲学为仙劝圣贤，长生不死是虚谈。劝君少贪酒和色，问心无愧便为仙。”
定场诗念完后，老人一拍醒木。
“天兵神将平妖孽，又是一轮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