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而已
姜棠猛的睁开眼，喘息着平复急促而杂乱的心跳。挣扎着爬起来按亮床头灯，暖色的灯光带给她一丝安全感。躺着缓了一阵，她下床拉开窗帘，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世界仿佛还未苏醒。
屋外有滴落的雨声，推开窗，寒湿的水气激得她打了个冷颤。
十二月的西南，阴冷而潮湿！姜棠缩缩脖子，在床尾拖过羽绒服裹上，摸了摸兜里有烟。“哒，哒”，她点燃烟，趴在窗台上，望着楼下天井发呆。院里地灯昏黄，一口大水缸被雨敲得水波荡漾！
姜棠猛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被风吹到脸上，缭绕着逐渐恢复平静的脸。没有梦里大片的血迹，也没有燎人的火光和嘶喊，那些看不清的脸，也都消散在清醒过来的脑海。
阆城三面环水，即便立冬已过，仍是湿气腾腾的样子！姜棠看了看时间，差一刻钟到5点。
外面下着雨，这个时间连早起摆摊卖菜的小贩都还不见踪影，她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将烟头随手扔下天井，啪的关上窗户，她趿着拖鞋往书房走。
昨天t&t的老马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吼了半个钟头，细数了姜棠拖延症发作等各种恶劣行径，声称这周再不把他要的插画搞完，他会被boss从32层推下去了！到时一定会飘回来找她报仇，一辈子跟她纠缠不清，逗得姜棠大笑出声！
游戏公司的插画，无非是一些人物和场景。姜棠觉得画起来不用动脑子，更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灵感。
占着手，不用变废物，还能赚零花。偶尔听听老马的歇斯底里，有活在闹市的喧嚣！是这几年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咚咚咚”，刘妈在外面敲门，“棠棠，早餐好了，你今天不是要去李大爷家帮他画照片哦”！
姜棠仰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回身看窗帘透过昏沉的光线，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我洗漱完下去”，姜棠摁掉手里的烟头，顺手将画完的一幅场景图发给老马。
木楼梯年代久远，扶手上都是岁月的包浆。姜棠换了件白色羊毛套头长裙，光脚踩着拖鞋缓缓走下楼。
老屋翻新的时候铺了地暖，姜棠光着腿，端起桌上的牛奶慢慢啜饮。
刘妈把一碟包子端到她面前，“怎么不穿袜子啊，我的小祖宗，现在不知道保养，老了要腿疼的”。姜棠“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开始吃包子，“出门穿”。
刘妈摇摇头，絮叨着天不好，不要受凉再伤了嗓子，看眼前的人垂下眼，知道是不想多说，暗暗叹口气开始拾掇冰箱里的菜。
从姜棠还没出生到现在，二十几年刘妈一直跟着，跟自己亲生的也没差。这孩子现在虽然还是瘦，总比前几年看着脸色好很多。
出国6年，岁月并没有在她姣好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只是那双曾经装满星光的眼睛，变得淡漠又黯然。
雨下的不大，缠绵，却不断。
姜棠套了一件大毛的羽绒服，一条长围巾绕了几圈遮住半张脸，撑着伞出门。老街上没什么人，偶尔几个撑着伞过去的身影，在雨雾中匆忙而过。
李大爷在老街尽头做银饰，家传了几代的铺子，如今儿子在c市工作安家，常常感叹自家的手艺怕是要失传。
姜棠回来后，除了送走家婆，剩下的时间都在老屋窝着。闲逛时看李大爷埋头敲敲打打，是在小城里固定消遣。
姜家在南城是大族，姜老爷子当年随军，几十年里扛着枪杆子，熬过最惨烈最疯狂的年代，至今仍屹立不倒，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从南到北，打下诺大家业。
阆城的老屋是当年家里的别院，省里多少的大宅早就捐了，这里不知是不是被遗忘，反倒留了下来。堂哥姜樾带她来这边散心，她住下第二天就让刘妈搬了过来。
一座陌生的古城，既没有过往，也不想将来。
老街不长，街头转弯就看到“李记银铺”的招牌，以往用的幌子为了规范市容已经不见了。搞得所有的老店也都跟翻新的仿品一样，中规中矩又无趣。
姜棠踏进屋檐下抖掉伞上的雨水，铺子里没开大灯，斜角的操作台前趴着个人，正跟李大爷在交待着什么。
“这么早啊，等我一哈哈，你先坐”，李大爷抬头看姜棠进来，忙跟她打了招呼，又埋头嘀咕去了。姜棠点点头，绕过老旧的展柜，挪了张竹椅靠在窗边坐下，瞪着檐子上落下的雨水又开始发愣。
“你这个东西补起来麻烦，我现在眼睛不得行了，咋个都要三四天，你差不多时间再来拿嘛”。屋里两个人往门口走，李大爷一边跟人约时间，一边按亮了铺里的白炽灯管。
那男人被明晃晃的灯光刺了眼睛，侧身挡了一下，就看到窗边的姜棠。看了一眼又回头再看一眼，姜棠在北方出生长大，根儿里却是个地道的南方姑娘，白得透光。坐那一动不动，像凝固在旧时光的一尊雕像。
男人看了一眼又一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又觉得不大可能。踏出铺子，在街沿上又琢磨一阵，这才抖开雨伞离开。
李大爷回屋里拿着茶杯出来喝了两口，“姜妹儿，你吃早饭没得”。姜棠回过神，“吃过了”。
“找到一张八几年的，你看下要的不”，李大爷把茶杯放下，拉开靠里墙柜子的抽屉，抽出张老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龄差不多三四十岁的女人，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笑起来有些拘谨，又忍不住露出一口白牙。背景不知是哪里的风景画，照片褪色有些严重，好多地方开始泛白，衬得照片里的人有些虚化。
姜棠接过来，“李大娘这么漂亮的呀”，她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认真的夸一句。
李大爷堆起褶子的脸上都是笑意，“嘿，年轻的时候更漂亮哦，可惜那会儿没得照相的地头。这张可以画不，把我们两个画得一张纸上头，二天我们要埋得一起的，喊我儿子给我们刻在碑上”，好像死了埋在一起，碑上能有张合照，就是他最大的满足。
姜棠点点头，问李大爷要张白纸把照片仔细包起来，小心塞进外套口袋里。“李爷爷，我走了，去学校那边添点颜料”，姜棠走出铺子撑伞。
李大爷忙不迭地点头，“要得要得，你慢慢去哈，下雨天早点回屋，冷飕飕的”。姜棠嘴里应着，踩着青石板路走远了。
下雨天的阆城，不像帝都干爽暴躁，也不像尼斯热情如火，却有种别样的柔美，有些像水雾蒙蒙的江南，灵魂都能被湿润！
这样什么都不想，悠哉悠哉的混着日子，忘了曾经的那些事那些人，那些不说话的时光！如果可以，姜棠觉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