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满城躁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七月初八，清晨，在摄政王遇刺的第二天
帝都西城云水阁
风犬换上一身紫墨色便装，来到了六楼顶楼，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来了啊，事情做得怎么样，没被跟踪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身穿青色长袍，腰间别着一个令牌，上面写着“山”
他们都同属李翎水，代号分别为风林火山阴雷，没有先后顺序，都是李翎水的弟子
眼前之人正是代号为山的镇山，目前未在朝廷任职，主要负责李翎水的安全工作
风犬点了点头，径直朝里面走去
穿过连廊，来到一处四面透风的空旷地带
李翎水正坐在窗边，边喝茶，边欣赏云水阁外面的景色
风犬恭敬行礼
“老师，事情办完了，我昨天把残魂宫六人众之中负责狙击的齐零杀掉后，用他的弓朝沈钧琅射了三箭，王妃用身体替他挡了下来，那三箭我是奔着要沈钧琅的命去的，这她也敢接”
“算她命大，活了下来，她要是没活下来就麻烦了，断梦楼的李老太估计要赖上我们，我只能说断梦楼的杀手真够敬业的，中了我这三箭，就算不死，也得重伤，两个月内就别想活动了”
“断梦楼的御前杀手，这点本事还是得有的，不然我看断梦楼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且她既然敢接，就自然考虑好了风险，就算死了，妨碍也不大，无非就是我们的计划提前一下而已，不过一枚棋子，无足轻重，断梦楼的那位帝劫大人也会这样想，不过我比较好奇，她中箭之后的情况，沈钧琅表现如何”
李翎水用茶挟夹取了少许大红袍，用温水轻轻冲泡，倒入了一个紫砂茶碗，递给了风犬
风犬接过茶碗，细细品味，吐了口气，说道
“沈钧琅是真的在乎那个女人，我不知道是装样子还是怎么找，但直觉告诉我，他真的有在乎那个女人，可能不多，但一定是有，因为女人中箭之后，沈钧琅立马就冲过去抱住了她，压根没有管身后的百般漏洞，所以那女人真的在两个月搞定了沈钧琅，而且”
“停，知道这点就足够了，那说明计划很顺利，接下来，继续暗杀王妃，无论失败还是成功”
李翎水云淡风轻的讲述着很可怕的事情，仿佛即将死去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仅仅只是一个道具
风犬挠了挠脑袋
“先生，可以讲解一下吗，我实在想不明白重复暗杀王妃有什么意义”
李翎水摸索着茶宠，满脸微笑
“我们明面上是要通过王妃来感化沈钧琅，但实际上是要利用她不断激发沈钧琅对权力的欲望，让他明白以他现有的权力根本不足以保护王妃，只有不断往上爬，直到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沈钧琅也犹豫不决，他像陛下一样，不忍心下手，我们就要帮他做决定，逼着他跳进为他准备的陷阱，而这一切的导火索便是王妃的死，到时候我们可以根据局势，略施小计将王妃之死嫁祸给想要嫁祸的人，坐山观虎斗”
“之所以重复暗杀，是因为，成功了，那么我们就点燃了这场帝都浩劫的导火索，失败了，我们就接着暗杀，失败次数越多，王妃在沈钧琅心中的分量就越重，另外，告诉下面的人，如果失败了，就往丞相或者太后那里泼脏水”
风犬又是满脸兴奋
“妙啊，让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自己跳进为它准备的陷阱，这真的是太让人兴奋了，跟着先生果然没有错，这才是人间的美味啊”
李翎水微微一笑，看了眼在门口警备的镇山，摸索着茶宠，似乎又开始了思考
与此同时
帝都，福安宫
太后蔡文燕，尊称蔡太后，正坐在宫内大堂里议事
她身旁坐着一位蓝色的翠烟百褶裙的年轻女子正是三公主沈语微
面前坐着一名太监以及两名女官
蔡太后是怀帝的正统皇后，曾育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个儿子以及四个女儿
本来在宫中风头无两的她，却因为一场辽东叛乱，葬送了自己所有的孩子
虽然叛乱平息，怀帝重回帝都，她依旧是皇后，但宫中的人远没有先前那样尊敬她，最主要的是，本该属于她儿子的皇位，却给了怀帝唯一幸存的孩子，一个低等妃子所生的沈楷贤，这使得她无比愤恨
因此，即便她老年操刀，与沈楷贤合作，重新杀上了太后的懿座，而沈楷贤也成功继为宣帝
但她依旧不喜欢宣帝，多年以来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蔡太后不干涉宣帝的政务，宣帝除了选秀妃子，也从不干涉后宫之事，六年来几乎没见过面
直到今年三月初，宣帝罕见的来到福安宫，向她请求给摄政王沈钧琅赐婚
蔡太后原本不想答应，因为常年在宫中混迹，她明锐的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已经操劳了几十年，不想再掺和了，她只想安度晚年，然后把宫中权力传给她仅剩的孙女，三公主沈语微
但宣帝的一席话将她打动
是的，即便深处后宫，她也早就清楚的了解沈钧琅的种种不臣行径
14岁成为怀帝的太子妃，22岁成为怀帝的福成皇后，如今已经54岁的她见过新月王朝最鼎盛的时候，见过皇帝最雄武的时候，万国来朝，四海臣服
如今权臣专政，视皇权如无物，赞拜不名，入朝不趋，是不是下一步就是剑履上殿了
即便对沈钧琅没多少好感，但当了8年太子妃，26年皇后，6年太后的她，还是想要守护皇室的威仪，她不想让怀帝传下来的江山落进别人的手里，哪怕这个人是皇室宗亲
于是，蔡太后便答应了宣帝的请求，由她出面下一道懿旨，为沈钧琅赐一道婚，由宣帝物色人选，操办流程
宣帝很快便办妥了一切，无色的人选是正四品户部侍郎魏子勋之女魏琳
蔡太后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并不知道详情，于是便招人宣魏琳进宫，看看什么样
见面过后，蔡太后觉得魏琳是个大家闺秀，长相清秀，举止端庄，并且从不在帝都抛头露面，肯定是个守妇道的人，最主要的是因为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很能够让人升起保护欲，随即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摄政王凯旋归来，婚礼如约举办，俩人婚后也非常和睦，摄政王的举止都和善了许多，进后宫也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了，听说七月初七还反常态的带人出去玩了
蔡太后心情逐渐好转，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起码朝中局势缓和了一下
但七月初八凌晨，宫中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绣衣坊突然传来消息
摄政王妃在陪摄政王游玩的时候，被刺杀，身中三箭，虽然碰到了神医华阳真人，保住了性命，但因伤势太重，至少得修养一个月，摄政王封锁了整个烟火大会的区域，无数王公子弟被扣为人质，要彻查凶手，摄政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从微动作可以看出，他实际上一直压着一团怒火
蔡太后大惊，连忙从被窝里起来，早就没了睡意，交代绣衣坊继续查探后，便让侍女叫三公主沈语微、后宫大总管陈剑、宫令女官莲蒿以及六尚主管静仪，并且通知等天亮之后，再通知卢皇后、卢太师以及镇北将军府，这些都是以蔡太后为首的太后派主要人物
陈剑是得到怀帝赏识，升为后宫大总管后迅速向蔡太后效忠的
莲蒿与静仪则是从小跟随并服侍蔡太后
卢太师和蔡太后是亲家，蔡太后所生的三皇子与卢太师的大女儿成婚，虽然三皇子后来死于叛乱，但两家依旧保持着亲密关系，蔡太后也扶持卢太师小女儿卢静成为皇后
至于镇北将军司徒未央，他和蔡太后的关系更加亲密，真要论的话，应该要叫蔡太后一声姑姑
蔡太后穿戴好服饰便来到了福安宫议事厅，交代手下侍女拿些早餐吃食，烧几壶热茶后，便坐在中间座位上若有所思
过了一段时间后，几人到来
“皇祖母，这是真的吗，摄政王妃居然会被刺杀，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帝都里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语微落座之后，满脸尽是惊骇的表情
“应儿（沈语微乳名），没什么不敢相信的，我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很惊讶，自从辽东叛乱之后，帝都防卫不断升级，外面的人没有许可不准入城，入城之人皆会搜身，公共场所不允许带刀，家中除了菜刀其余刀具一律没收，多少年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了，一发生，指向的居然是摄政王府，怎么样，议一下吧，这究竟是怎样一件事情”
蔡太后招呼侍女给几人端上了吃食与热茶，示意众人商议
后宫大总管陈剑略微思索后，向蔡太后恭敬行礼
“主子，奴才认为这帮刺客的目标不是摄政王，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摄政王妃，摄政王妃意外受伤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哦？大总管此话怎讲”
陈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主子，我临来的时候差人上巡城总捕司打听过了，行凶的那六名刺客，是多年前被摄政王灭门的江湖势力-残魂宫的余党，残魂宫在江湖上连号都排不上，区区六个人儿，怎么可能杀得了摄政王，这帝都的人儿都知道摄政王武力超群，都知道摄政王曾经以一敌百，还尽数斩首，只要是个明眼人儿就不会蠢到跟摄政王交手，所以奴才认为他们一开始就是冲王妃去的”
“大总管的意思是说有人要王妃的命，这怎么可能，王妃一直深居闺阁，连朋友都没多少，怎么可能得罪人”
沈语微依旧是不可置信，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柔弱女子会被人盯上，她认为没有一点道理
“公主殿下，王妃被盯上的原因，不是在于她是不是得罪人了，也不是在于她这人怎么样，而是在于她是摄政王的夫人”
说话的人是六尚主管静仪，所谓六尚指的是尚宫，尚仪，尚服，尚寝，尚食，尚功，是负责整个皇宫起居、礼仪、饮食、赏罚等一切事物的女官
“公主殿下，您知道为什么摄政王直到32岁才奉旨成婚吗”
“难道不是因为他常年在外征战，没有时间顾及儿女情长？”
“这只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摄政王在平定辽东叛乱后，曾经有过两门婚约，但新娘毫无例外的都死在了婚约订立的第二天，从那以后帝都之内再也没有人敢主动与摄政王立婚约，摄政王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才一直单身到现在，总的来说就是当摄政王的王妃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公主殿下，静仪说的没错，从怀帝重返帝都那一天起，这帝都里就有人想要摄政王的命，既然对付不了猛兽，那么就先从猛兽身边的人下手，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掌管后宫琐事以及凤印的宫令女官莲蒿随声附和
“那你们觉得会是谁干的呢”
沉默良久的蔡太后看了看在一旁发愣的沈语微，叹了口，然后问道
“主子，老奴认为这股势力能够进到帝都来，那必定是与帝都的某位人物存在联系，首先可以排除我们以及摄政王集团，我们想来主张和平与制衡，大家都听主子的，所以绝对不会背着主子办事，摄政王集团存在的根本就在于摄政王，所以即便夺权派内斗，也不会对摄政王下手”
“然后就剩下了以皇帝陛下为代表的保皇派与丞相栗祐简为代表的争权派，皇帝陛下仁慈宽厚，这桩婚事本就是由他提出来的，所以老奴认为可以暂时将其排除嫌疑，争权派在辽东叛乱之前一直是既得利益集团，叛乱之后实力大跌，以摄政王为代表的新兴集团抢夺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对摄政王深恶痛绝并不稀奇，因此老奴认为丞相那边嫌疑很大，但是也不排除江湖人士的谋划”
后续众人又聊了很多，但是沈语微已经基本上听不到了
沈语微感到脑袋有些发胀，这一个时辰接收到的信息，足以将她的世界观打破，她有些后悔，她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政治斗争，那天在游园春会上对魏琳说的话，也不过是想吓唬她一下，却没想到这里面水的浑浊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摄政王的未婚妻说杀就杀，这已经不是一般程度的争斗了，真的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