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复查后的绝望
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要到五一了，赵容若工作上的任务越来越重，白天不是在现场验收，就是回办公室做资料，一直两点一线的穿梭，母亲在厨房做饭，来来回回的看在眼里。在父母那一辈眼里，工作上忙碌点好，尤其对于像他这种初入职场的新员工来说，忙碌就意味着学的更多，成长的也更快。也许现在的我们会把这种思想认为是画大饼，但是对于父母那一辈而言，他们对这个观点却是深信不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今天处理完废材之后，明天下午赵容若就可以回家了。于是在处理的时候，他还是像之前一样旁站，张建也叮嘱工人，如果里面有还能用的模板木枋，就扔在一边，千万不要装车。只是量方的时候，赵容若按照张建说的方法量了尺寸，其他同事好像并不关心这个，纷纷都签字了，也没有谁提出异议。出门后张建又给赵容若塞了一个红包，说是挣钱了会记得兄弟的。赵容若在没人的地方看了一下，又是一千，心扑通扑通直跳，一是觉得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二来这样挣钱也太容易了吧。
晚上母亲帮着他一起收拾行李，叮嘱他东西要带齐全。收拾完行李之后，他提议说一起去散散步，于是跟母亲一起下楼。天气已经转暖了，晚上也不显得冷了，甚至有些锻炼的人都开始穿着短袖短裤在跑步。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时不时说上几句。
“五一也就三天假，来回就要两天，时间够吗？”母亲轻轻地问道。
“我还请了三天假，项目上没有那么严格，请假跟项目经理说一声就行了，不会扣工资的。”
“回去之后带你爸先去县医院检查一下，不行再去武汉吧，省得折腾。”
“我怕县医院不一定能检查出来呢。”
“应该也差不多，你不是后天上午到，下午带他去看一下，不行再去武汉。”
“好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希望你爸没事，是我们多虑了吧。”
“肯定没事的，我回去之后有问题及时给你打电话。”
“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又要坐一天的车。”
“好的。”
回到宿舍之后，洗漱好了跟但语晗视频，但语晗假期不回家，去无锡玩，因为只有三天假，时间太短了。两人互相嘱咐要注意安全，但语晗还顺带安慰一下赵容若，还要他高兴一点，因为马上就可以跟家人团聚了。
绿皮车似乎永远都是拥挤的，就跟他们来上班的时候一样，中国人永远都在奔波的路上，尤其是假期，到处都是人山人海。赵容若不像年后回家那般兴奋，因为总是害怕一家人担心的结果最终出现，但回家的心情还是迫切的，他想早点回去带父亲去复查，想早点证明父亲没事，这样一家人悬着的心才能落地，大家就都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由于心情烦躁，加上车厢里环境太差，于是他戴上耳机就开始睡觉，心里有事，不停地变换姿势，还是无法入睡，这样反复好久才渐渐进入梦乡。半夜醒来的时候一看手机，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盒饭已经停止供应了。于是他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泡面，挤过布满了乘客与大包小包行李的走道，来到开水处，把泡面泡上，然后端着泡面在抽烟处点燃了一支香烟。
几口香烟下去，赵容若瞬间清醒了许多，透过玻璃外面一片漆黑，只能听见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但是他双眼已经盯着窗户，仿佛希望能够看见一些什么一般。都快凌晨十二点了，零星的灯火都已经熄灭，外面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猛吸了一口香烟，然后狠狠地掐灭，扔进了烟头熄灭处。然后开始呼噜呼噜地吃起了泡面，也许是因为实在太饿了地缘故，他就竟然觉得此刻地泡面如此美味。其实小时候他很喜欢吃泡面，父亲在外打工回来，偶尔会给他带上一两碗康师傅泡面，他可以把汤都喝的一干二净，那时候的他，仿佛觉得泡面就是人间最美味的食物了。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吃的多了，物质也不曾像小时候那么匮乏，他再也吃不出小时候那种泡面的味道了。
吃完泡面，他又艰难地回到座位，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站了，他不敢继续睡觉，于是打开手机，看起了电子书。随着列车员温柔而又清晰地报站，他终于到站了，提着行李赶快下了火车。凌晨地车站，空气肯定是要比车厢内清新许多，整个人也要精神多了。但是他还是只能跟上次一样，在网吧待到天亮之后才能坐上回家地大巴车。
回到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他想着赶紧见到父亲，于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却发现门是锁着的，于是他赶紧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爸，你在哪儿呢？”
“你已经回来了？我在菜市场买菜，一会儿就回来。”
“好，那我去找你。”
“不用，你在门口歇会儿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不急，你慢点。”
他把行李放在门口，来到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点燃一支香烟。现在家里人已经不再管他抽烟了，父母有时候看见他抽烟，会小声提醒他少抽一点，就像当初他高三的时候因为反感父亲抽烟，大声的吼着父亲少抽一点，只是双方的语气态度截然不同罢了。最讽刺的事情是，当初他强烈希望父亲戒烟，当然现在父亲因为生病也不得不戒了。然而他自己却抽上了香烟，后来他明白，我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不过是在追寻着父母的足迹，继续前行而已。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父亲双手提着菜回来了，由于租的房子在二楼，所以父亲需要提着菜爬楼梯，上来的时候有点气喘。赵容若赶紧起来从父亲手中接过菜，然后把菜放在厨房门口，从父亲手中拿过钥匙开门。进了门让父亲坐着歇会儿，还给父亲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旁边。
“坐了一夜的车挺累的吧，要不要睡会儿？”
“我不困，在车上睡了一路了。”
“我想着你们兄妹两个今天都回来了，早上就去菜市场买点菜，买了一条鱼，晚上等你妹妹到了，咱们炖鱼吃。”
“好，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背上还一直疼吗？”
“还好，你看我自己在家，想吃什么买什么，又胖了一些。就是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后背一直断断续续的痛起来，有时候白天也会疼，我估计是在家里没事，睡觉睡太多了，也不用大惊小怪的。”
“我走的时候妈跟我说，让我回来下午带你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没有必要吧？花那钱干啥。”
“怎么没有必要，检查一下，大家都放心，你不知道妈在苏州那边急成啥样了。”
“那行，下午咱们去医院看看。”
“好。中午吃过饭咱们就去。”
“好，对了，你去看看中午咱们吃啥，我随便买了些。”
“你想吃什么，我其实无所谓的。”
“那咱们中午就搞个芹菜炒肉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芹菜了。”
“好，那我去择菜。”
“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父子两人来到厨房门口，赵容若刚刚没有细看，父亲还买了不少菜。除了一条鱼，还买了肉，还买了一只鸡，青菜有他喜欢的芹菜，妹妹喜欢吃的西红柿，还有小白菜。从小到大父亲一直言语较少，似乎从来很少关心他们的生活，基本上都是母亲照顾这一大家子。没想到家里每个人的喜好，都记在父亲的心中，他只是平时不愿意表达出来而已。看到这些菜，赵容若赶紧低下头，因为他感觉泪珠已经在眼中打转，他怕父亲看出什么异常。
“你还买不少菜呢，都是我们喜欢吃的。”
“在菜市场转了几圈，也不知道买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
于是两个人开始择菜，有时候也会聊一些赵容若小时候的事情。
“现在的芹菜没有什么味道，没有小时候自己家种的好吃。”
“现在是生活条件好了，以前芹菜冬天才能吃到，现在一年四季，想吃什么菜，菜市场都有卖的。”
“都是大棚里种的，不分季节了。”
“我们小时候缺吃少穿，哪像现在，天天吃的比我们那时候过年都好。”
“我们项目食堂吃的也好。”
“你妈打电话说了，顿顿大鱼大肉的，她说她都胖了几斤呢。”
“我妈在那边做的挺好的，项目上同事都说她做饭好吃，我晚上跟她一起散步的时候，她跟我说，看见大家把她做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她就高兴。”
“哎，现在你们都挣钱了，就剩我一个人在家花钱。”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生病了嘛，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再说了你这个病，还不是你以前贴砖的时候，切割瓷砖的那些灰尘导致的。”
“有时候想想挺难受的，正是干活挣钱的年纪，反而在家除了吃就是睡。”
“你现在把身体养好，以后有的是贴砖的活，你看现在买房子装修的人，太多了，别急，慢慢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好，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好，就算好了马上也老了，干不动了。”
“别胡思乱想了爸，有我呢，养儿防老，我长大了，以后你不用太操心了。”
“好，咱们炒菜吧，早点吃完你还可以睡会儿。”
“我来炒菜吧。”
“好。”
于是赵容若打开煤气灶，开始炒菜。其实简单的家常菜，赵容若是会的，基本上炒菜的流程也都差不多，自己家人吃，好吃难吃也没有那么挑剔。小时候父母去田地干活，赵容若就跟妹妹两个在家做饭炒菜，还是有一定基础的。
不一会儿芹菜炒肉就好了，赵容若把菜盛到盘子里，端到房间桌子上，父亲还拿出一盘花生米和一瓶啤酒。
“你在家还喝酒？”
“我不喝，我听你妈说你现在开始喝酒了，你喝点啤酒好睡觉。”
“我那是工作上应酬没办法。”
“喝瓶啤酒，没事的，在外面喝酒可要控制好量，别喝醉了。”
“放心吧爸，那我就喝了啊。”
“喝吧。”
“等你好了，我们两个好好喝点。”
“好，我也尝尝你的手艺。”
那是一顿无比温馨的吃饭，父子两个人，好像转变了身份一般。父亲开始变得像个小孩子，反而赵容若成了大人。对于我们而言，每个人似乎都要经历这个场面，随着我们慢慢长大，父母开始慢慢变小。他们开始听我们的话，我们开始学着他们曾经做的事。
吃完以后，赵容若抢着把碗洗了，然后躺下去睡觉，并叮嘱父亲两点钟他没醒的话，就叫他起床。害怕父亲不想去复查，又害怕父亲忘记了时间，还特意定了个闹钟。
闹钟的声音吵醒了赵容若，他赶紧起来，父亲并不在房间。于是他穿好衣服，走出去，父亲坐在厨房门口，眼睛呆呆地看着前面的房子，若有所思。
“爸，你在想啥呢，我们去医院吧。”
父亲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他，“你醒了，我刚刚看时间还没到，想着你再多睡会儿呢。”
“你把身份证带着，咱们现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好，我来锁门。”
两个人来到医院，县城医院人不是很多，一会儿就轮到父亲了。他进去拍片子，赵容若在门口等他，不一会儿父亲就出来了。赵容若赶紧跑过去问医生，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医生告诉他明天上午来拿片子就行。然后父子两个回到家，五点多的赵容若还要去车站接妹妹。时间还早，现在才三点半，父亲说道：“你去厨房把菜拿过来择一下吧，一会儿你去接云云，我在家煮饭炒菜。”妹妹小名叫云云，大名叫赵美云。
“好，时间其实还早的很。”赵容若从厨房拿出早上父亲买的菜，“爸，今晚就吃鱼吧，鸡留着明天吃吧。”
父亲坐在椅子上，两个人开始择菜，择好之后赵容若开始洗菜，父亲坐在旁边喝茶，看着赵容若洗菜。五月的阳光暖洋洋的，赵容若为了方便干活，把外套脱了，就穿个短袖，“小心别着凉了。”“没事，一会儿就穿上。”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很多我们当时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情，到后来，都会成为我们最美好的记忆。以前兄妹两个忙于上学，也就中午回来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父亲忙于干活，吃完中午赶紧睡会儿就出发了，他很少有时间跟父亲安安静静的单独待在一起。后来父亲去世之后，他无比怀念跟父亲一起择菜、做饭的场景，只是每次想到这个时刻，他的内心就无比疼痛，因为这样的平静的日子，实在是太少了。
我们总是幻想着以后有很多时间跟父母在一起，一起聊天，一起吃饭，可是时光匆匆，父母老的太快，甚至一下子就从我们身边消失了。我们幻想的以后没有能够成为现实，更多的只是成为无尽的遗憾。但是当父母都健在的时候，我们总是推脱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这一切弄好之后，赵容若去车站接妹妹，父亲在家煮饭做菜。
接到妹妹之后，两人还是坐三轮车回家。
“哥，你下午带爸去医院了吗？”
“去了，拍了个片子，结果明天上午才能出来。”
“爸现在怎么样啊，我天天晚上睡觉都感觉害怕。”
“别怕，爸的气色看起来还可以，感觉比过年的时候还胖了一些呢，我们可能是多虑了。就是他说后背总是断断续续的疼，等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我这次回来想在家多住几天，反正现在学校也不怎么查。”
“那你不是还要上课吗？”
“你大学的时候每节课都去吗？”
“那也是，那你就在家多陪陪爸吧，我们都不在家，他一个人其实也挺无聊的。其实我感觉他主要还是情绪上有些低落，跟我说，我跟妈都出去工作挣钱了，反而他自己在家花钱。”
“其实爸这辈子挺可怜的。”
“是啊，希望苍天有眼吧，回去我们尽量不提这些。”
“我知道。”
兄妹两个人回到家之后，父亲饭菜也做好了，张罗两个人赶紧洗手吃饭，父亲炖了一锅鱼，还炒了两个菜，其中还有妹妹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我做的肯定没有你妈做的好吃，凑合吃吧。”
“我觉得挺好吃的。”妹妹赶紧说道。
“好吃就多吃一点。”
三个人一起围着桌子吃起来，父亲又时不时提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说到好笑的事情，三人开怀大笑。在那个拥挤的小房间里，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父亲给了他们兄妹两人最美好的记忆。若干年后，妹妹时常提起那个晚上，三个人吃着鱼，父亲给他们讲述着小时候的事情，他们三个人那顿饭吃的时间快有年夜饭那么长。
吃完饭，还没收拾，母亲就给赵容若打来电话，赵容若把今天的情况都告诉了母亲。然后母亲让父亲接电话，两个人收拾完就去厨房洗碗，他们想给父母一些私人空间，聊聊他们自己的心里话。父母都是农民，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有人在的时候，他们之间说的更含蓄。
妹妹在洗碗，赵容若靠在厨房门框上，跟妹妹聊天。
“我看爸今晚兴致挺好的，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这么开心的吃饭了。”
“爸这个人总喜欢把感情藏在心里，中午做了我最喜欢吃的芹菜炒肉，晚上又炒了你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你别说了哥，你一说我总有种想哭的冲动。晚上爸给我讲的那些小时候的事情，好多我都记不清楚了，没想到爸竟然都还记得。”
“我估计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总是会想以前的事情，这样想想，感觉父亲真的很可怜。”
“希望明天结果出来，爸什么事都没有。”
赵容若看着天上的月亮，没有接妹妹的话，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头靠着厨房的门框上，仿佛看到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
晚上三个人聊到很晚才睡觉，直到父亲的鼾声响起，他们才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吃过早饭，赵容若就直奔县医院而去，父亲跟妹妹在家等结果。来到医生办公室，拿到片子，赵容若急切的问道，“医生，我爸结果怎么样。”
医生拿起片子仔细查看，皱着眉头说，“从结果上看，根据我的判断，你父亲应该是癌细胞转移到了脊椎等各处，你看这些白点，就是癌细胞。”医生指着片子上白色的阴影。
“确定了吗？”赵容若感觉整个人都蒙圈了，感觉整个人都快支撑不住了。
“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县医院的设备还是不够先进，我建议你还是去武汉做手术那个医院再复查一下，那边医疗条件也先进一些，医生也更权威。”
“好的，谢谢医生。”
赵容若那些片子，整个人异常沮丧，一家人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家人，大家都在急切的等待着他能够带回去好消息。
走出医院，他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马路牙子就坐下了，只是感觉今天的阳光怎么格外耀眼，照在身上火辣辣的，他额头都开始流汗，于是他脱下外套，放在膝盖上。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快速地抽了几口，然后把剩下半截扔在地上。他摸着手机，想要给母亲打个电话，告诉她结果，拿出手机他还是犹豫了，没有勇气拨通母亲的电话，然后他又掏出香烟，点燃了一支，抽了起来。
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噩耗要会单单降临在他们家，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地对待父亲。
父亲这辈子从小就很苦，有了家庭以后，也从来没有享过一天的福，他就像一头老黄牛一样，不停地卖力干活，为了这个家庭日夜辛劳，到老了却被主人无情地屠杀。他有种无名怒火，想要发泄，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到父亲，死神已经降临在他头上，他除了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什么也做不了。父亲才刚过五十岁，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然后他又想起了医生的话语，是啊，医生也没有下定论，也许是他学艺不精呢？网上不是时常有庸医误诊的新闻，也许父亲就是那个不幸中的万幸呢？
他一连抽了好几根烟，思想上经过反反复复的斗争，他强压住内心的沮丧，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你在忙吗？”
“刚从菜市场回来，你到医院了吗？”
“我刚从医院出来，片子拿到了，医生说爸的癌细胞转移了。不过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建议去武汉再仔细检查一下。”
“……”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赵容若看了一下手机，还在通话中，赶紧又问了一句，“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你回去以后先不要告诉你爸，就说医生说看不出具体有什么问题，建议去武汉再复查一下。”
“这个我明白，你别太担心了，也没有确诊，医生自己也不确定，也许是误诊呢？”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先做饭了，晚上我再给你爸打电话说。”
赵容若挂断了电话，看着身边来往的三轮车，他没有招手让他们停下来的意思。他提着装着片子的塑料袋，一步一步有气无力的朝家走去。他要想一个周全的说法，不然父亲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样也许他会立马崩溃，精神层面的垮塌远远要比身体上更严重。
该怎么告诉父亲呢？妹妹也在家等着他的消息呢，他需要调整好情绪，千万不能让父亲看出有什么异常，这个时候，谁都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父亲现在长胖了，其实就是为了早点康复，然后继续为这个家庭奉献自己的力量，眼看着这个家越来越好，他怎么舍得就这样骤然离去。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庭，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女，还有携手走过半生的妻子，都还没有享受天伦之乐呢。
赵容若终究还是坐上了三轮车，他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过于颓丧，这个时候，他必须要打起精神，然后怎么把这个谎言编织的天衣无缝，让父亲看不出任何端倪。这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想起昨天三个人还在有说有笑的吃饭，还在一起讲述以前一家人的幸福时刻，今天就是这样的晴天霹雳，任谁又能接受呢？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办法逃避，而且还要坚强勇敢的面对，他要给父亲信心，让他能够不产生恐惧和崩溃的情绪，能够让他看到自己的努力是有好的结果。
来到家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提着片子快速走进房间。父亲在看电视，妹妹在择菜，他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父亲，然后把片子递给父亲。
“爸，片子拿回来了，医生说没什么事，说你后背疼，是因为身体在恢复，就像伤口愈合的时候也会痒一样，是好消息。”
父亲拿出片子，仔细的看着，“我就说没什么事情吧，你们就是瞎操心，我天天能吃能喝的。”
赵容若看着父亲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停的转着方向看片子，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笑着说，“你还能看懂片子？搞得跟真的一样。”
“看不懂不也能看看，你看这里面都能看到骨头的样子。”
“不过医生也说了，你现在正在恢复，建议我们去武汉再复查一下，听听当时主治医生的判断，看看是否还需要怎么治疗，让你早点康复。”
“武汉我看就不用去了吧，我再慢慢休养就是了。”
“你不是想着早点康复，早点干活挣钱嘛，去一趟吧，看看有什么方式能够让你快一些康复。”
“是啊，去一趟吧爸，大城市医疗手段肯定也先进一些，早点康复，我们也能早点放心。”
“就是，哪怕去了不检查，把片子给武汉的医生看一下，多看看也不是坏事，多个人诊断，结果也全面一些。”
“我不想去，多花这些没用的钱。”
“算了，还是晚上让我妈给你打电话说吧。”然后赵容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妹妹，“中午吃什么啊？”
“爸昨天还买了一只鸡，说搞个红烧鸡块吧。”
“红烧鸡块好，中午我喝点，正好下酒。”
“在外面可不能天天喝酒啊，你这在工地上，尤其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喝完酒去工地。”
“放心吧，我这不是高兴嘛，你这恢复的越来越好，我高兴，喝点，早上醒的早，想着去给你拿片子，生怕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
“我这不是挺好的，该放心了吧。喝点就喝点，下午好好睡一觉。”
“好嘞，就是中午这个红烧鸡块还要你来掌勺呀，我们两个只会吃。”
“那我今天就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看看老子的手艺。”
“你看爸高兴的，老子都说出来了。我们等着他大显身手吧。”
三个人都大笑出来，只不过赵容若内心却在滴血，这个时候，他比谁都难受。尤其看着一家人这种温馨的场景，他更加难受了。
于是他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在厕所一边流泪一边抽烟，久久都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