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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莺燕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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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闻燕的画展依旧在原定的场地盛大开幕了。

    和之前那极简灰暗的风格相比,这次的陈设有种否极泰来,扬眉吐气的奢华。

    展厅被水晶镜面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狭小的空间,往来交错的人中除了附庸风雅的商人和高风亮节的艺术家外,还有一个极其抢眼的男人。

    他一身西裤马甲,笔直地立在画展中央的一幅画作前。

    无数道好奇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都视若无睹,精致的脸庞轮廓在画展灯光的投射下让人心跳加速。

    他慢条斯理地仰头,望着眼前这幅《白棋女王》。

    白皙的脖颈因为扬起能清晰地看到他活动的青筋,他的目光略带炙热欣赏,眼底那一抹无人察觉的兴奋被藏在金属色的镜框下。嘴角抿起的一抹笑容,让他心底压抑的情绪微微释放,呼之欲出。

    “踏踏——”

    注意到有人前来,男人微微收敛目光。

    浓烈的香水和温软的唇部贴上了他的脸庞,他适时地伸手掐住了眼前那张有些没有分寸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涂着鲜艳的口红,张扬的妆容在她原本温婉端庄的五官上显得有些不太适配。

    一头夸张的羊毛卷配上一条复古风的红裙,明艳跋扈。

    被男人推开的她并不懊恼。

    一边笑,她一边将纤细的手腕毫无顾忌地搭上男人的肩膀,她踩着细跟的脚也下意识地再往男人的腿中间探去。

    面对暗示十足的撩拨,男人只回应了一个浅浅的笑。

    “再不住手的话,我就杀了你。”

    她顿时停了手。

    虽然男人眼里依旧同阳光一样的柔和,可女人很清楚他这句话是在陈述事实。

    男人后退半步垂眸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比起年轻的美女,他其实更欣赏中年女人的精致。

    年龄赋予了她们更厚重故事感,且有少女无法拥有的张力。

    “闻燕老师今天大不相同了。”

    女人还对他方才的拒绝耿耿于怀。

    “可裴先生还是一如往昔。”

    “恭喜你得偿所愿。”

    “还得多谢裴先生的帮助。”

    裴律行淡淡的笑了笑,很快将目光从吴闻燕身上收回。

    “这幅画就卖给我吧,就当是,光顾你的声音。”

    他扬起头欣赏眼前这幅《白棋女王》,毫不掩饰眼里的炙热。

    “你很喜欢这幅画?”

    “我喜欢这幅画讲述的故事。”

    吴闻燕有些意外地看了裴律行一眼。

    “裴先生看懂了?”

    裴律行勾起嘴角,“当然。”

    吴闻燕此时眉飞色舞,她的仪态一改往日的端庄内敛,就像她今日大不相同的穿着风格。她目光犀利,形容倨傲,像是个不可一世的女王,高高在上地仰视一切。

    “我以为裴先生不会喜欢这种虚幻的东西。”

    “不不不。”裴律行的手指抚摸过自己的嘴唇,“它很写实,只是普通的颜料太过苍白,描绘不出它画面内容的十分之一。”

    “看来裴先生是真的看懂了。”

    吴闻燕的手撑在腰后的吧台上,扭动的腰肢盈盈一握,惹得身边有几个挺着啤酒肚的油腻商人投来了意味不明的凝视,“可惜了,这幅画,我可不敢更加写实。”

    裴律行扭过头暧昧地打量着她的身体。

    “如果你愿意的话……”

    “裴先生,我可不敢。”

    裴律行微微一顿。

    吴闻燕眼里划过一丝忌惮,“您的喜欢一般人可无福消受,我惜命,还是让我留在世界上做个会说话的俗物吧。”

    裴律行笑笑。

    “可以。”

    吴闻燕识趣地转开了话题。

    她陪着裴律行站着,直到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少,她才终于耐不住性子频频侧身。

    “裴先生还有别的事?”

    裴律行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终于缓缓开口。

    “办完这次画展你就出国吧,为保安全起见,你还是早些离开。”

    “是,我明白。吴闻燕的画展已经办得够多了,再画下去,作品就要不值钱了。”吴闻燕自嘲般笑笑,“等这次画展结束,我就会对外宣布封笔去海外养病,一切都听先生安排。”

    裴律行注意到墙上的时钟在一点一点地往下行,外头的阳光也逐渐式微。

    落在白棋女王脸上的光芒逐渐下移到裙摆。

    作品下方那团看不清轮廓的红色晕染渐渐展露头脚,让人的目光下意识就被吸引过去。

    “等画展结束,帮我把这幅画送过来,地址我让秘书给你。”

    “您真的要这幅画?”

    “当然。”

    “那我送给你。”

    “不必。”

    裴律行并不在意报价。

    吴闻燕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情意,“裴先生打算走了?”

    “该走了。”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随后眼睛无意从画展的大门扫过。

    吴闻燕的语气有些急切:“裴先生帮了我这么多,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先生,我……”

    裴律行匆匆打断了吴闻燕,“帮你自有我的目的,你不用谢我,需要你为我做事时我自然会来找你。另外,不要和任何说你见过我,今天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外籍卖家罢了。”

    虽然有些不满,可吴闻燕还是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

    裴律行大步流星朝着展厅的另一头走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画廊转角时,陈今一就从展厅外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吴闻燕脸上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切换,就和陈今一来了个四目相对。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来么?”

    陈今一的回答让吴闻燕露出一个会心的笑。

    在预见到吴闻燕那过分裸露的胸脯和妩媚动人的姿态时,陈今一还是下意识地惊诧了一瞬。

    一个人就算改变了穿衣风格,也绝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改变气质作风。

    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只怕她现在会怀疑得了精神分裂症的人是自己。

    片刻的无措后,陈今一的神色终于归于平静。

    吴闻燕在注意到陈今一神色的变化后,一众情绪似乎在尽在不言中。

    她并没有因此慌乱,反而饶有兴趣地朝着陈今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陈今一声冷笑。

    “吴老师这么沉不住气,不怕警察发现端倪吗?”

    “发现了又能如何。”吴闻燕张开手得意地露出笑容,“更何况除了你,现在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患有严重精神问题的艺术家到底在发什么疯。”

    陈今一盯着她毫无破绽的脸,几秒后失笑。

    “若不是我记忆超群,只怕这次也要被你骗过去。”

    吴闻燕谦逊的低头。

    “超忆症女孩果然名不虚传,被你看穿,我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她注意到陈今一的手里捏着一张相片。

    她忍不住伸手接过,用无比怀念的神情看向照片上那个青涩单纯的女孩。

    “你是怎么发现的?”

    “就算你们有一模一样的脸,但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完全替换成另一个人。就算五官再相似,终究也不可能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

    吴闻燕笑着点点头,但神色依旧带有怀疑。

    “我想,你应该也不只是通过一张照片来判断我不是吴闻燕的吧。”

    “当然。”

    陈今一一把抓住了“吴闻燕”的手,她举起她的手掌,将她的指尖放到自己眼前。

    “容貌可以改,声音可以变,甚至行为举止,说话方式也可以通过练习变成另一个人。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唯一标识,那就是指纹。”

    “吴闻燕”的眼里划过一丝意外。

    “吴老师,你的计划其实已经完美无缺,可你不应该让我卷进这个案子里。”

    陈今一缓缓举起手里的两份文件,“这分别是五年前吴闻燕继承遗嘱时的手印和更改遗嘱时的手印。一般情况下,经办人并不会仔细辨认这两者的区别。但是我这个人天生过目不忘,在我通过吴闻燕过去的照片判断出你有异常后就去找到相关人员查验了你的指纹。”

    她放下文件直视“吴闻燕”。

    “你说说,一个人的指纹是怎么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变得面目全非的?”

    “吴闻燕”抱着胳膊回望着她。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

    陈今一眯了眯眼。

    “吴闻莺。”

    吴闻燕的表情终于从满怀期待变成了满意欣慰。

    她伸出手缓缓鼓了鼓掌,随后冲着陈今一点头。

    “好像判断得很对,可惜,就算证明了我是吴闻莺,一切也都已经晚了。”

    陈今一自然知道吴闻莺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你不会。”

    陈今一微微皱眉。

    吴闻莺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她觉得心脏狂跳。

    “为什么。”

    “因为你会理解我的。”

    “我从不共情罪犯。”

    “罪犯?”

    吴闻燕玩味地品了品这两个字。

    “妹妹,法律意义上的罪犯和有罪的人,可不是同一件事。”

    陈今一的心再次不可控制地一抖。

    吴闻莺并没有因为陈今一的揭穿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相反,她更像是她多年的朋友,不仅耐心地等着她缓和情绪,甚至还贴心地抓起茶歇台上的水递给对方。

    “愿意听一个故事吗?或许听了,你就能明白我。”

    陈今一很想否认,毕竟吴闻燕现在的举止看上去只是一个颠婆在发疯。

    可是她张嘴说出的,却是一个“好”。

    吴闻燕欣慰一笑。

    “你跟我来。”

    她的高跟鞋在雪白的瓷砖地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

    陈今一不明所以地跟上去,表情依旧警惕。

    吴闻燕带着陈今一走到那幅《白棋女王》面前,随后伸手一把将它扯了下来。

    在陈今一误以为画就要倒下来时,一阵机关运作声响起,《白棋女王》忽然自转了一百八十度。

    伴随着一声“咔——”,画面整个倒置。

    《白棋女王》倒过来看,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原本的白裙变成了托着女王的云朵,而白皇后裙摆下方蔓延出去的一团红雾,也变成了骄傲仰视的红桃皇后。

    “白棋女王的另一面是红桃皇后。”陈今一蹙眉,““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她们的故事。”

    吴闻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幅画,一阵恍惚间,记忆里的碎片汹涌而来,顺着画笔勾勒的色块,她顷刻间陷入回忆。

    “有一对姐妹,她们差了五岁,却是同一天出生。姐姐从小骄傲事事拔尖,而妹妹却吊儿郎当一事无成。正因为如此,父母对妹妹永远都是偏爱的,不管她闯多大的祸,他们总是会对她无限的宽容,好像她生来就是家里的公主,连犯错都是可爱的。姐姐很讨厌妹妹,她是家里唯一一个会因为妹妹做错了事情责骂她,会因为她考不了六十分嘲讽她,会想尽办法去找到她的缺点刺痛她的人。姐姐觉得父母的偏爱和外人的袒护不会持续一生,她虽然嫉妒妹妹,可她本身的优秀并不会被埋没。只是老天就是喜欢开玩笑,十九岁那年,姐姐的脸在一场大火中被烧伤,毁容严重……”

    吴闻莺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左脸。

    “所以,这个故事里的姐姐,是你?”

    故事里的角色很明显,陈今一淡然地望着她。

    “是,是我。”

    尽管吴闻莺现在的脸光滑平整毫无痕迹,可她的眼神却惶恐不安,仿佛那道伤疤还牢牢印在自己的身体。

    “从那以后,我的梦想就被毁了。我只能夜以继日地拼命学习,好用成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而这个时候,妹妹却被发现了绘画天赋,一路考级到保送,优秀夺目。大学毕业的那年她出国了,以一个天才的身份去到了国外,而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填补伤疤带给我的缺憾。我记得走的那天她兴冲冲地冲我炫耀,说她以后卖掉一幅画就能养我半辈子。我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的画越来越值钱,看着她把画展开到世界各地,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嫁给了爱她爱的入骨男人。”

    陈今一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你很恨你妹妹。”

    吴闻燕苦笑。

    “是啊,我也以为我恨她的。她事事不如我,却永远能得到所有人的宽容,而我什么都做到最好,却得不到任何的肯定。我曾经发誓未来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她,可是……”

    吴闻莺微微失神。

    回忆的细节沾满血腥,让她眼眶发红。

    “可是她死了。”

    陈今一一愣。

    “什么?”

    “她死了。”吴闻莺脸上的笑容像眼泪一样流了一脸,“她甚至没等到我原谅她,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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