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在说谎!
傍晚的时候,吴闻燕的血检结果出来了。
因为手头没有其他的案子,卓瑛亲自到东江分局将结果送到了陈今一手上。恰好梁严竞和瘸腿的江九星也从医院回来,齐光也带来了他对画家协会的调查结果。
众人简单交谈了两句,卓瑛就将报告拿出交给了大家。
“真是阳性?”
这个结果几乎是给案子形成了一个闭环。
“在派出所的走访调查中发现,吴闻燕早在海外读书时就曾经有使用违规药品的经历。”齐光拿出了一份的记录,“这是张二一调出的吴闻燕的通话记录,在过去的两年里,她与画家协会会长赵国庆联系频繁,且有多笔备注为作品交易的付款记录。但我在实际查实的时候,赵国庆并拿不出吴闻燕购买的相关证明,所以这前后相加将近十几万的汇款,并不是用于购买协会的画作。”
“赵国庆?”江九星忽然插嘴道:“这人我怎么这么耳熟。”
“他是d大的荣誉讲师。”
卓瑛听到这个名字时撇嘴不屑。
“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系任教,但他花钱给d大美术学院修了三栋楼的事情学校无人不知。”卓瑛摊手,“赵国庆这个人没什么艺术情操但是性格还不错,出手也大方。当时我还奇怪,都这么有钱了,跑来学校做讲师可见是真爱艺术,现在看来,他的目的还真是难以捉摸。”
陈今一对药品被伪装成帕罗西汀这件事还有些耿耿于怀。
“可是就算吴闻燕的血检阳性,也只能证明她确实有服药,却并不能证明她是主动服药。”
齐光觉得很正常。
“她几年前就有前科,上瘾的人重新染上倒也不算意外。”
陈今一还是觉得不对。
“既然是自己主动,那为什么要用帕罗西汀来包装呢?”
“犯罪者的自我欺骗罢了。”齐光觉得陈今一是在钻牛角尖,“单凭一个包装是无法推认吴闻燕服食这个行为是受人蒙骗。要知道,违禁药品服用后会有极大的依赖性,吴闻燕作为一个成年人,难道没有判断和察觉的能力?”
“吴闻燕有抑郁症病史,加之她对自己的丈夫极其信任。这就和食堂大厨在你每天早上的饺子里下泻药是一个道理,你一日不落地吃,长此以往你只会觉得是自己肠胃不好,不会去怀疑大厨要给你下毒。”
“做刑警最忌讳钻牛角尖,过分计较细节是舍本逐末。”
“细节决定成败,齐副队不在乎的细节往往会成为案情的关键。东壁村是这样,侗娥村也是这样。”
一直板正坐着的齐光,眼皮开始跳动。
陈今一不甘示弱地望着他。
一时间,讨论组气氛尴尬。
“行了,关于帕罗西汀可以先放一放,但是今一的怀疑也不无道理。”
梁严竞习以为常地拉开杠上的两人。
“何文轩确实有谋杀的空间和动机,所以我也让九星简单地查了他的社会关系。”
得到梁严竞的肯定,陈今一不服气地冲着齐光“哼”了一声。
齐光面无表情地别过头,显然是完全不愿意搭理。
梁严竞只当看不到二人的反应。
“九星,你说。”
“好嘞。”江九星放下拐杖,坐直身体正色道:“何文轩这个人,众所周知,一个不学无术的大演说家,他虽然空挂着一个律师身份,但是却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手上的资产大多都是几年前从岳父岳母处继承的遗产。他也是协会组织者,实际上加入时间也晚于吴闻燕,而且他资金干净,社交清楚,并没有获得违禁药品的渠道和来源。”
“所以说,他并没有正面接触药品来源的机会。”
齐光目光含笑不咸不淡地点明要害。
“从调查结果上看,确实如此。”
江九星顺着齐光的话应了,转头就对上陈今一警告的眼神。
虽然不服气,但陈今一明白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揣测。
“师父,我觉得药片的事情,还是得问问何文轩。”
梁严竞没有急着反驳她,“说说你的想法。”
“目前看来,事情似乎确实和何文轩无关,但我觉得,作为吴闻燕的枕边人,她如果常年服用违禁药物且和赵国庆之流交往频繁,何文轩不可能毫无察觉。如果他问心无愧,谈到这些自然不会避讳,可若他刻意隐瞒,那就说明他并不清白。”
齐光有些不耐烦。
“证明了不清白又如何?我们不需要大费周章,等吴闻燕醒了直接问当事人不就行了。”
陈今一刚打算顶嘴,梁严竞就把她的帽子扣在了脸上。
“你少说几句。”
他用身体遮住陈今一的视线,随后无奈地看着齐光。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从人道主义角度说,还是陈今一的方案比较合适。”
见齐光微微蹙眉,梁严竞解释道。
“老齐,我倒不是多此一举,你要知道吴闻燕和冯家关系匪浅。之前今一的事情冯家多多少少都是帮了忙的,如今他的门下遇到了这种事,我们在秉公办事的前提下,也应该适当照顾,这是人情世故。”
齐光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琢磨着梁严竞的话,拧紧地眉头微微舒展。
“行,你说得不无道理,那就这样办吧。”
梁严竞施然扭头将陈今一的帽子掀开,一脸“还得是我”的神情。陈今一抿着嘴忍住笑,躲在梁严竞身后悄悄冲他竖起大拇指。
身后的卓瑛和江九星有些无语。
“那现在怎么安排。”卓瑛拨弄了一下头发,“我晚上还有课呢。”
“何文轩就由我和今一留下来审。”梁严竞安排道,“齐光继续配合缉毒大队那边盯着赵国庆。卓瑛你有课先回学校吧,对了,顺便把江九星送回家,好好养伤,别真瘸了。”
“哎怎么到我就是回家养伤啊。”江九星不愿意了,“我的腿好饿都差不多了,我家老爷子一天三顿给我喂骨头汤,喂得我肌肉都快胖没了……”
“养精蓄锐懂不懂。”
陈今一毫不客气地在他石膏上打了一下。
尽管恢复较快,但毕竟还是伤中,被打了一下还是疼得江九星龇牙咧嘴。
“陈今一,你是魔鬼吗?下手这么重。”
“还嘴硬呢?就这还好的差不多了?”
“……”
“行了都别闹了。”梁严竞拉开二人,“都抓紧时间各忙各的,这次的案子并不复杂,咱们早些完成,早些交代。”
这个案子的规格,原本是移交不到飞鹰支队手上的。
陈今一也是从东江派出所的同僚那里知道,飞鹰接案子是要经过梁严竞的批准才能调入。但吴闻燕声名在外,又和冯家关系匪浅,案子虽然简单,无形中还是提升了规格。
陈今一牵涉其中,直接移交飞鹰也没什么不妥。
但她总觉得,这个案子梁严竞就是为她接的,毕竟整个流程都是他带着自己在跑。
“想什么呢?”
见陈今一发愣,梁严竞放下了准备推门的手。
“没什么师父。”
陈今一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
“别紧张,集训的时候,该上的课你都上过了。”
何文轩在审讯室不多不少正好被关了九个小时。
从一开始的激动狂躁到之后的情绪崩溃,现在的何文轩反而冷静了下来。
梁严竞带着陈今一一言不发地坐到他面前。
将吴闻燕的血检结果甩到了何文轩的桌上,对方的表情没有一丝意外。
“你们都知道了?”
陈今一和梁严竞对视了一眼。
“何律师,这是从吴闻燕卧室里找到的药片。”陈今一将证物袋里那盒标着“帕罗西汀”的药片递过去。何文轩没有急着申辩,也没有慌张地询问,在沉默了许久后,他红着眼微微抬起头。
“警官,闻燕她现在怎么样?”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需观察。”
何文轩的眼眶更红了一些,他低头咬着唇角,双手握拳,仿佛已经把心里的情绪忍耐到了极致。
“求求你们,能不能放我去见见她。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整天了!她是我的妻子她自杀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何文轩的申辩不算声嘶力竭,可看上去情绪饱满真挚,让人挑不出毛病。
陈今一开口道:“何先生,我想我们为什么把你留在这里,你心里应该有数。在你面前的,一份是你妻子吴闻燕的血检报告,另一份是她常吃的药品帕罗西汀。”
何文轩的神色十分平静。
他的目光落在血检报告最后那一行醒目的“阳性”上直勾勾地不动弹。
“我们在这盒帕罗西汀里检测到了违禁成分,且经过详细鉴定,确认这些药品是通过你认识的画家协会会长赵国庆的渠道采购的。”
陈今一顿了顿,乌黑深邃的眼睛毫无死角地锁住了何文轩的每一个微表情。
“何先生,这些事情,你知情么?”
面对陈今一的质问,何文轩慢慢抬眸,他用力攥住椅子的把手,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
“知情,我怎么会不知情呢。”何文轩的眼中升腾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吴闻燕,她那么迷人那么有魅力,如果不是因为沾了这个东西,她怎么可能会选择和我结婚?”
何文轩的话有些复杂。
陈今一绷直的背脊,手心下意识溢出了一小片汗。
梁严竞终归还是比陈今一沉稳许多。
“所以,关于吴闻燕服用违禁药物的事情,你是知情的,对吗?”
何文轩闭上眼,他颓然松手,随后眼睛又猛地一睁。
“是。”
事情的走向朝着陈今一预估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比起沮丧,何文轩现在的反应让陈今一心里的好奇盖过了她心里的其他情绪。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吴闻燕有这个行为的?”
“结婚前,我们还在海外读书的时候。”何文轩表情痛苦,“她从小学艺术,一直都被当成天才培养,所有人都说她会是中国当代最有天赋的青年女画家。可是你们知道吗?天才的灵感也是会枯竭的。在她发现自己的作品越来越不能受到别人的认同时,她偶然听说了这个药可以让她进入到一个奇幻的境界,虽然知道这对身体有伤害,可她为了能创造出更好的作品还是义无反顾地吃了。果然,在药物的刺激下,她很快获得了新的灵感,也正是因为这一幅作品,她开启了她最光辉的创作之路。”
陈今一微微蹙眉。
梁严竞继续问道:“所以在你们相恋到结婚,她一直都有服用药物。那你没有阻止吗?”
“怎么阻止?”何文轩苦笑,“你们什么都能查到,难道查不出我在海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吴闻燕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决定的事情,哪怕作为丈夫我也无权改变,她想要吃,想要透支生命,我除了顺从,还有别的方式吗?”
“长期服药的人,身体会出现巨大损伤。”梁严竞思忖道,“但根据医院这次的检查,吴闻燕的身体并没有常年服药人的症状。何文轩,现在还只是例行问询,我希望你能够老实的告知我们你了解的信息,不要有所隐瞒。”
“我没有隐瞒。”何文轩似乎有些崩溃,“吴闻燕就是个瘾君子,我知道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人能相信,可她是我妻子,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六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正如你所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陈今一忽然插嘴,“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她最近行为有异常么?”
“一个患有重度抑郁的艺术家,如果哪天行为正常,恐怕才是不正常的。”何文轩用力的揪住头发,“之前,她还只是疯,自从她家里出事,她姐姐死了以后,她的行为就不能用异常来形容。”
何文轩的眼神绝望而惶恐。
“你们能体会一个你爱的人忽然性情大变的感觉吗?她还是她,可她身体里却住进去了另外一个人。我知道精神病会让她不像自己,我忍了,我努力包容,努力在外人面前维护我们的夫妻关系,可是她还是越来越癫狂。”
陈今一和梁严竞再次对视。
“具体呢?”梁严竞低声询问道,“你拿什么证明你说的一切。”
“我有证据。”何文轩眼底剧烈一颤,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我能证明,药是她主动找赵国庆要的。”
“证据?”
“画家协会的常驻场地是我的投资,那栋大楼的地下有一个暗室,是我提供给他们的交易场所。”何文轩似乎豁出去了,他无力靠在座椅上垂着手,“你们能查到帕罗西汀,想必也能查到赵国庆。当时我知道了他们假借鉴定画作的借口私下贩卖药品就知道一定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所以,我在那个暗室里装了监控探头。”
何文轩深吸一口气。
“警察同志,你们只要答应让我去见闻燕,我可以配合你们交出交易视频,并出庭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