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撞裂牺牲的画板
不知道为什么,刚进门的瞬间她就感觉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进去才发现这座佛堂面积其实比从门外看到的大许多,当中却无比昏暗,只有一座巨大的佛像孤独地坐在正中。佛像前面的供台也只在沈冬笙站着的那一侧还有两盏如豆的灯烛闪动着,完全照不到另一边。
此时她清楚听到了一声动静,是有什么东西擦到佛像外围栏杆的声音。
另一侧,那里果然有人!
而且这个人已经绕过佛的背后朝向自己这里来了。
莫非真的又一次遇到绑架的人?
不应该啊……当年明明不是冲自己来的……
那人离她越来越近。
她也不晓得保镖们有没有跟着她进入这个寺庙,就算拉警报让他们赶来,可能也需要一点时间。
不行!情急之下不容多想。
她握紧挂在脖子上的、沈秋笙给她的吊坠警报器,对着来人冲上去就是一记飞踢。
一记撞击,有木质物品碎成两块,一先一后掉在偏殿古旧的泥砖地上,砸出“邦、邦”两记声响。
“我的天……你和我什么仇什么怨这么狠一脚……还好我用画板挡住了。”从阴影中现身的柏策蹲在地上故作痛心疾首状,打算为他“撞裂”牺牲的画板收尸,“看不出来啊小漂亮,你这是……练过?”
“……”沈冬笙收回动作,无语地看着地上一分为二的画板尸体。
“……没踢到人身上已经很不错了。”沈冬笙自知闹了乌龙,但嘴上一点不软,“你靠近的时候为什么不出声?”
“我这不是想吓你一下开个玩笑吗……”柏策给画板收了尸,站了起来。
“对不起,是条件反射。我只能听声音认人。”沈冬笙沉默了近一分钟才回了话,“我会赔偿。”
“这位女侠,失敬失敬。”柏策把断成两截的画板夹在右边腋下,双手做了个拱手的礼节,“赔倒是不用,但是你现在怎么这么凶呢……以后我可再不敢了啊。”
“现在?”
“对啊,你小时候完全不这样。”
沈冬笙打量着他。他在对她笑。
柏策今天的穿着居然很“寻常”,一身青灰色的工装。
是很常见的艺术类专业学生出门写生的打扮。
笑起来还感觉挺好的。
“我小时候,什么样?”
沈冬笙本来只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反问了一个问题,看到他的笑容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像。
于是又补了一句:“还有,你到底是谁?”
柏策刚把右手揣到工装外套的口袋里,听到她补问的这句话动作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你小时候……不行,你应该先告诉我……”
他冷不丁伸出空余的、没有伤疤的左手,手指穿过她因为剧烈动作导致兜帽滑落后垂下的乱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接着他几乎没有挨到肌肤地虚虚抚了一下她的脸颊:“你5岁那年,枫叶堂……”
沈冬笙放开了原本一直紧握在左手里的警报器,任它由脖颈上的挂绳牵引着垂落晃动。
竟然是……
她双手捉住柏策堪堪停留在她脸侧的那只手:“是你?”
——————————
十一年前。
华京市西郊的某别墅区与一所叫做“枫叶堂”的疗养院相邻。
幼时总被爷爷奶奶带在身边的沈冬笙曾经跟二老一起在西郊的别墅住过很久,她经常在自家花园里玩着玩着就爬到了枫叶堂的地盘里。
印象中她经常穿行的那片花圃正对的那幢楼。二层有个房间的窗户总是不关上,有一位阿姨总是坐在那扇窗的后面。
她一直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毫无感情地、偶尔甚至是带有恨意地从唯一能接触外面世界的窗口冷漠地观望着一切。
她的身上有好多怎么治疗也长不好的伤,腿似乎也不好。
正因为自己不能站起来很久,她才一直在那里坐着吧。
再后来的某一天,那个房间里来了个好看的小哥哥。
沈冬笙只记得他笑起来感觉挺温暖,也挺好看。
自从她得了奇怪的脸盲症以后,他的面容再也想不起来了。
但她却是清楚记得,笑起来温暖又好看的小哥哥,管那个一直眼神冰冷偶尔看起来很凶的怪阿姨叫“妈妈”。
在看到那个小哥哥的第一天,她在楼下的庭院里,他在楼上的窗边。
7月的盛夏里,阳光炫目的午后。
沈冬笙仰起头,透过庭院中树叶的间隙看到了几点纯粹的天蓝。
这样的烈日天连一丝云也没有,一缕金色的阳光精准地穿越树叶间的缝隙,直直地照在那个窗口。
她看到了笑起来像阳光一样暖的小哥哥。
视线对上的时候,他们彼此都展露出友好的笑容。
那天奇怪的阿姨没有在,但她与小哥哥对视许久,直到她觉得应该回家的时候,一群人吵吵闹闹地从庭院中匆匆经过。
那个怪阿姨躺在担架上,好像睡着了。
怪阿姨被这些人抬着穿过庭院,抬进了楼里。
小哥哥也看到了庭院里的一切,他原本散发着暖意的笑容瞬间变得像是在难过。
但还不等沈冬笙看个究竟,他关上了窗,隔绝了她的视线。
那也是沈冬笙第一次看到那扇窗被关上。
回到家以后,沈冬笙对爷爷奶奶讲起方才的见闻。
奶奶却告诉她不要再去枫叶堂,因为那里面住的人都“脑子不好”,都是“精神病”。
沈冬笙却没有把奶奶说的话放在心上。
为了再次见到小哥哥,她又钻到了枫叶堂。
第二次见面,小哥哥还站在窗边,奇怪的阿姨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说着说着突然就泪流满面,还一边哭一边握起拳头敲自己的头。
沈冬笙被吓到了,她看见原本站在窗边的小哥哥似乎也被吓到了。
他对自己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笑容,关上了窗。
她想,怪阿姨大概又生病了,小哥哥要去为她叫医生。
第三次见面。
小哥哥站在庭院里,靠着沈冬笙平时喜欢站着看那个窗口的那棵树。
他似乎受了一点伤。
右边的小臂上一道刺目的血痕,夏季穿的短袖衬衫根本遮不住。
小哥哥似乎对这道伤不以为然,他微笑着对沈冬笙招招手:
“小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shen……”
沈冬笙刚想如实回答,却突然想起家人叮嘱自己的话。
尤其是沈秋笙,对她讲过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的话。
见到任何人都不要直接说自己的名字,也不要说家里的事。
沈秋笙眼珠一转,把刚发出一半音节的话收回去,可可爱爱地一歪脑袋:
“我就叫小冬瓜呀。”
小哥哥当时做了什么来着?
在她这样“自报家门”以后,他好像愣了一下。
然后他捡起一片那棵乌桕树掉落的叶子塞在她手里。
“好吧,你叫小冬瓜,这是我的名……”
乌桕,又叫乌柏。
“我知道了!你叫叶子哥哥!”沈冬笙很“聪明”地抢答,她很得意。
被她打断的小哥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消失不见。
“那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吧。”他笑起来依然很暖。
于是那天5岁的沈冬笙有了一个叫做叶子的、比她大几岁的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