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说沈家的女儿是……
处于北方的华京市,天气由秋入冬的时候,早晨多少都有些难熬。
冷,却还不到集中供暖的时候。
注定有很多人会因为寒冷提前从梦中醒来。
黎泽在这天以前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做梦了。
梦里遇到很多人,发生很多事,他醒来都不再记得。
唯独记住一只紧紧牵住自己的,纤细柔嫩的手,一直拉着自己向前走。带他走出只有黑夜的地方,去到有光的国度。
他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掌宽的缝隙,看着自己伸展开的手掌,似乎想要握住窗外那一点晨光普照前尚在人世间流连忘返的星光。
温暖又绵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里。
如果唇角这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也算的话,他认为自己是微微笑了一下。
似乎会很愿意就那样被牵着去很多地方。
都会一直一起走下去。
无论流浪还是远游。
沈冬笙又做了关于过去的梦。
并不漫长却印象清晰的梦。
梦里是她曾经到过的荒芜的深山,废弃的村落和冰冷的仓库。
还有那个无比熟悉的,恐怖的、巨大的黑影。
在撼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排山倒海般从背后向她袭来的黑影骤然收拢,化作一支利箭,几乎从背后将她贯穿。
梦里的沈冬笙倒下了。
现实里的她却因此猛然起身,醒来。
很久没有这样了。
周身是彻骨的冰凉,头部的血管却在激烈搏动。
她强忍不适,动作迟缓地爬下床。
却仅仅迈出半步就感受到久违的、再度清晰的痛。
她缓缓地滑跪下去,额头抵在床边,仿佛拼尽全身力量,一把扯开布料轻柔的贴身睡衣。
如珠如玉的圆润扣子纷纷崩落,深深陷在床前地毯纤长的绒毛里,她的大半个背部随之暴露在寒凉的空气中。
右边的肩胛骨上刻印的黑桃图案浸透了残阳的色泽。
如同夕照中艳与寂相互的纠缠与侵袭,暗红的旧伤燃起灼热的痛楚。
此时天边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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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校园,某咖啡厅。
只有一个角落的桌边坐了两个人。
葛斌和蒋文元继续着那一晚在金驯鹿被陈轩打断的对话。
“我就直说了,我想有一个途径能迅速接近沈冬笙,并且和她尽量熟一些,有什么好方法吗?”蒋文元看着咖啡杯里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拉花对葛斌表达诉求。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办法?这事……”葛斌摸了下鼻子,“给你交个底,我姐姐和姐夫的事记得吧?”
“记得。”
“当年帮了他们的人就是沈家兄妹三个。”
“……”蒋文元神色未变,但葛斌清楚地感觉到桌子震了一下。
“所以对我来说沈冬笙和她的两位哥哥是恩人。”葛斌晃了晃手里可能只已经剩下冰块的冰美式,“沈冬笙报到的时候她二哥,就是沈秋笙找过我,托我照看一下他小妹。”
“你的猜测是真的,”他继续说,“沈冬笙确实有脸盲症并且曾经造成过一定的交往障碍,我并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
“但因此她哥才会找上我,让我帮忙留意一下她的日常社交状况。所以——”
“我能不能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要接近沈冬笙?”
蒋文元因为葛斌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直到葛斌以为今天的对话无法再继续下去萌生走人想法的时候,蒋文元开口了。
“因为敏敏。”
“敏敏?是小时候……你喜欢的那个总在住院的小姐姐吗?”葛斌从脑海深处搜寻出一个模糊的印象。
“就是她,杜敏。”
“她现在……”
“她死了。”
“……!”葛斌大为震惊,“什么时候?”
“很久,马上就快8年了。”
“这么久?那时候你明明说她情况还算稳定……难怪这么多年都没再提起……”葛斌语气不无遗憾,“我印象里那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跟你同年吧,可惜了。”
“我认为敏敏不是自然病亡的。”蒋文元又投下一个深水炸弹。
“……!”
“所以我需要沈冬笙告诉我敏敏的真正死因。”
“这跟沈冬笙有什么关系?”
“沈冬笙是她生前唯一的朋友。”
“……为什么她们会有交集?”
“我也不清楚,最大的可能是学琴的时候认识的。”
“为什么你现在才会对这些事……?”
“敏敏是我的初恋,当年被通知她突然离世,我就觉得很奇怪,至今都不明不白。”蒋文元心头烦闷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点支烟,但他想起是在校园里,摸了摸口袋终究还是忍下了。
“为什么你会认为沈冬笙与此有关?”
“开学报到前我从阿姨,就是敏敏的母亲那里听到了一些事。”蒋文元双手圈起面前的咖啡杯,里面的东西一口未动,“所以时至今日才开始追究。”
“阿姨电话里一直说沈家的女儿,我绝没有听错。”
“沈家的女儿,就只有沈冬笙一个。”
“不可能吧……8年前她才有几岁?”葛斌听得心里一惊。
“沈冬笙今年大一,应该也和敏敏差不多大吧……”蒋文元答道。
“并没有,”葛斌截断了蒋文元这句话,“沈冬笙是跳过级的,她的实际年龄可比你认为的小不少。”
蒋文元因此沉默了,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没了语言动作。
“但她确实这样说了……”
过了半晌,蒋文元才动了起来。
他的手缓缓松开咖啡杯,紧握成拳压在桌面上。
他一字一句地复述着。
“她说沈家的女儿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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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噩梦引起的身体不适,沈冬笙毫不意外地“起晚了”。
所幸沈秋笙早就出门去工作,父母也已经出了门,都不在家里。
现在并不会被家里其他人发觉有什么不妥。
她装作起晚,草草吃了早餐,回去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
今天已经没心思上课了,不想去学校。
不如找个画展或者摄影展去静静心。
然而她这个想法立刻被手机里跳出的一条提醒打消了。
【am9:00定时提醒:喂猫!喂猫!喂猫!】
沈冬笙蓦然想起图书馆后面一群等待冻干的馋猫。
只得双臂一推梳妆台的边沿,身体带着凳子向后一错,站起身。
她一手扯住刚扣好的上衣,拿起卫衣准备换回平时伪装蘑菇的一身行头。
却看见镜中的自己。
清透无暇的面颊上凝寒积雪,神情淡泊,不见一丝暖色。
每当临近生日就会做这样的梦,很多年下来应该习惯了才对。
但今年这场旧梦回归得如此激烈如此早。
为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放下手,转头收了已经拿在手上的卫衣,保持现在的打扮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