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少女惹诡事件簿 > 第234章 第234章

第234章 第234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我陪你看一场堕落城的黄昏。

    桃桃睁开眼,她昏睡了很久,此刻目之所及,是远处天边将要落山的暮色残阳。

    余晖笼着脚下的万千建筑,在屋顶上投落下焦糖色的影子。

    她身下垫着南宫尘的衣袍。

    他站在高楼的边际,望着脚下被林立的钢铁高楼挤满的城市。

    桃桃坐起身,长时间的沉睡让她分不清之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她的一场梦。

    富贵落在他的肩头,南宫尘回头,一点浅淡的阴影打在他俊美的脸上。

    是梦吧?桃桃心想。

    “你曾说过,想变成晚霞偷看人间的黄昏。”他伸手,“我陪你看一场堕落城的黄昏。”

    桃桃拉住他修长的手,走到他身旁。

    站在最高处,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荒芜的城市,野草漫天,风一拂过,在黄昏的光影下就连成了片。

    明明到处都是摩天大楼,明明城市的道路那样宽阔,人行道的油漆洁白如新,可没有了人,整座城市便陷入了一片奇妙的寂静里,也许再过几年,甚至只需要几个月而已,这里会更静,城市中也会生出一片丛林。

    落日像极一颗暗沉的蛋黄,半边留在天际,半边浮在山间。

    它的光影穿过城市错综层叠的高楼,落在桃桃眼里,有些黯淡,却让她能清楚地看到脚下的人间。

    她昏沉的脑袋逐渐清晰起来,那不是梦。

    消散的主神,天上的血月,困住灵师们的骨手,还有那被他碾成飞灰的十方璞碎片。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神情平静,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但她却好像从未真的了解过他,也从未真的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还是恨这人间。”桃桃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对吗?”

    南宫尘静默,他目光没有倾斜去看她,只落在脚下的城市暮色下的阴影里:“喜欢这样的城市吗?”

    这样的城市,没有人声与车声的喧嚣,没有工厂永不停歇排出的污水与废气。

    植物自由生长,动物也如无人之境般自然地穿梭在大街小巷,在落日的余晖里,一切那样和谐。

    “喜欢。”桃桃如实说,“但一个人的喜恶,不足以成为剥夺别人生存的理由。”

    南宫尘淡淡道:“一个人的喜恶,不足以成为剥夺其他生灵生存的理由。”

    他重复了她的话,桃桃注意到,她说的是“别人”,到他口中,却将那词替换成了“其他生灵”。

    他说:“很对。”

    桃桃沉默了,她凝望眼前的黄昏,许久后,她问:“十方璞被毁掉一片,会怎样?”

    “十方炼狱之门会出现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结界一破,邪祟倾巢而出。”南宫尘坦然道,“它们来到人间会做什么,我不知道。”

    桃桃指尖微微颤抖:“当初你击碎十方炼狱之门,不全是为了我吧?”

    她转头看着他:“有没有一点,是因为你对人间的恨?”

    南宫尘笑了,他那一笑很轻,眼眸中的复杂情绪却叫桃桃看不懂。

    她从来都不懂他。

    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曾想要她懂他。

    ——他的过去,他的心思,和他那没有缘由的深彻的爱意。

    真的是爱吗?

    桃桃忽地怀疑了起来。

    他喜欢她,喜欢她什么?

    就凭十年前在阿修罗海的一瞥,足以让他把心掏出来交给她吗?

    桃桃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也忽然强烈地想要知道,他那总是云淡风轻的面孔之下,到底在想着什么。

    “是在骗我吧?”桃桃问,“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瞒我,对于你的过去,我一无所知,你也从未解释。说什么击碎炼狱之门是为了带我离开十方炼狱,说什么补齐炼狱之门后会和我回清风观过一生……”

    “我说过,就算血海炼狱也会陪你一起走,可你不需要我,你根本不想,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回阿修罗海,所以才会想要在蛊风秘图里多待几年,所以才会毁掉那枚碎片……不想回到炼狱,索性就把人间变成炼狱。”

    “我在第八狱闻到了你的气息,主神的虚弱是因为你吧?城市通讯的恢复、迷瘴的消失也是因为你,你是故意被恶鬼抬到地底。引灵师们来堕落城,难道就为了让他们看到你是如何毁掉的十方璞?”

    “是这样吗?”她声音颤抖。

    南宫尘没有辩驳,他只是伸手,将桃桃揽入怀中。

    桃桃根本无从反应他的动作,她只觉得身体蓦然传来一阵剧痛。

    那痛楚比之被邪祟撕裂,比之亲手劈开自己的灵脉更甚,灵魂被一寸寸剥出了躯壳。

    “南宫……”她费劲地挤出两个字,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动不能动。

    疼痛的浪潮包裹住她,蔓延至她的每一寸神经。

    灵魂脱体而出,没有肉身的承载与保护,灵魂的敏感度是从前的数十倍。

    哪怕一阵晚风吹过肌肤,都叫她产生难以言说的痛意。

    “……很疼。”

    在她抽着嘶嘶冷气的痛苦之中,她感觉到,南宫尘手指触上了她的灵魂。

    像是极度轻柔的抚摸,落在了她蜷曲的指尖。

    桃桃呼吸变得轻微了。

    在天边落日最后一抹残晖消散于城市的那一刻。

    他动手,掰断她的小指。

    而后蜿蜒向上,在她剧烈的颤抖中,将她的灵魂,一寸寸碾碎了。

    华灵院特制的通讯器中传来虚龙的咆哮声。

    李三九关上通讯。

    庄之伐偏头看他。

    两人在寂静之地一无所获,接到特调局消息知晓了寂静之主可能在堕落城的信息后,连夜赶来了这里。

    还未接近城市,李三九闻到了一丝幽微的血腥气。

    “那女人身上恶心的味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李三九说出这句话后没有进城,径直沿着那血腥的味道去追寂静之主。

    庄之伐跟着他,两人没有离开多久,又接到了通讯。

    通讯中说,堕落城发生了严重的事故。

    主神虽死,却凭空出现了另外的邪祟,那邪祟毁灭了十方璞,重伤了数百位灵师,并且带走了桃桃,现在救世盟和金氏财团的人已经在搜索桃桃的下落了,在通讯中,元凌请他赶过去一起搜寻桃桃的下落。

    “不去吗?”庄之伐问。

    李三九收起通讯器,没有表现出想要掉头回去的打算。

    “不怕你那宝贝徒弟遇到危险?”

    李三九沉默,他想起半年前在金氏财团的花园里,所有人都离开后,那男人变成小孩的模样,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桃桃,是他对这世间心存的唯一与最后的善念。

    李三九并不了解那个男人,只依稀在古籍里读过他的曾经。

    但他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于那人而言,他没有说谎骗人的必要。

    “人这一生的路,艰难险阻,流沙荆棘,磕绊太多,她总要一个人面对。”李三九淡淡道,“我老了,能为她清扫的障碍不多,抓住一条路走到黑,总好过去做无用之功,庄族长,我知道那邪祟是谁。”

    面对庄之伐疑惑的眼神,他散漫地笑:“我不清楚他为何那样,但总归,不会害死她。”

    不是被撕咬,不是被分解。

    灵魂仍然勾连在身上,是在被一寸寸肢解。

    她可以感受到每一条脉络被捏开,每一寸皮肤被碾碎,每一块骨骼被砸断。

    桃桃于痛苦的海洋中沉浮,在神志模糊之时,脑海中出现了许多过往的画面。

    七岁那年,她漂浮到阿修罗海。

    他跪立在她面前,递来一颗雪白的心脏。

    十八岁,他穿越阴阳的界限来到她的身边。

    一路也曾经历过坎坷,也曾灵魂破碎,可在她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温柔的一抹。

    桃桃仍记得,蛊风秘图里他种下的葵花。

    每当风拂过,向日葵便迎风招展出灿黄色的花浪。

    她离开之前挖了几朵带走,临时种在华灵院,只想等一切结束,把它们移植回瞿山。

    她还记得,蛊风秘图里的流云。

    他常常坐在云下的山崖,陪她练剑,或安静地看她。

    他的眼眸并不灼热,从未叫桃桃感受过爱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决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静的。

    桃桃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仿佛只要看着她,就可以消磨掉一天散漫的光阴。

    桃桃曾一度嬉皮笑脸地把这归结为他年龄大了,在阿修罗海浮沉的那些年,足以抵得过凡人轮回的几百世。

    ——老年人性子沉闷,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

    但每当她这样说完,南宫尘总会轻轻一扬眉梢,俊美的脸上扬起了一丝叫她欢喜又发怵的笑意。

    每当那时,桃桃总是敏锐地转头就跑,但跑不出多远就被他用术法困住。

    她大嚷着:“你耍赖!不可以用术法,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

    南宫尘牵引着术法将她带着那片葵花丛里:“只准你说我老,不准我耍赖?”

    “那也没有说错啊,本来就老。”桃桃嘀咕。

    下一秒,她被南宫尘按住。

    温柔的吻漫天蔽野落下,眉梢,额角,鼻尖,还有唇上。

    桃桃往往要被他亲得满脸通红才能逃出来,这还是南宫尘放水的结果。

    她离他远远的,平复着脸上的红晕。

    有时候直到关风与他们醒来了,她还没有平息好自己,于是元天空就会围着她转来转去,多嘴地问她怎么了。

    桃桃被问烦了,恼羞成怒开始踹人,追着元天空到处跑。

    有些夜晚,桃桃会和他并肩躺在祝仓之树的树冠下,看天上假画般的月亮,看树上缭绕的萤火。

    桃桃动手动脚,时而捏他的脸,时而又捏捏他的胸膛。

    她摸了半天,给出一个评价:“好软哦。”

    “软”这个字是男人最听不得的,虽然南宫尘不算人,但也听不得。

    他用危险的目光凝视着她:“你说什么?”

    桃桃不懂男人的弯弯绕绕,也丝毫不觉危险来临:“就是软啊,活着的时候肯定不运动吧?一直待在高塔上做神,地下全是发疯的信徒,就像追星的狂热粉丝一样,没有空间锻炼,被养得白白嫩嫩……你看阿与,他的胸肌就很硬……”

    “你摸过?”他问。

    桃桃:“这不需要摸,是个人看一眼就知道吧。”

    南宫尘面无表情,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

    他力气有些大,弄得桃桃手疼,想要抽出来。

    可他不准,摁着她的手强迫她重新地、仔细地、好好地将自己的胸膛从上到下又摸了一遍。

    桃桃惊讶:“变硬了耶!这也是邪祟的好胜心吗?”

    她撑起手肘拄着脑袋看他:“是嫉妒吧,一定是嫉妒阿与的胸口比你硬吧?呵,小气的邪祟。”

    “应桃桃。”他极少这么叫她,语气严肃。

    桃桃愣了一下:“唉,在呢。”

    “最好这世间的十方璞永远不要集齐,最好你也永远不要安静下来。”

    桃桃不解:“为什么呢?你难道不会心疼我受累吗?”

    南宫尘漆黑漂亮的眼珠凝视着她:“一旦你静下来无事可做,我很有可能,会被你气死吧。”

    桃桃:“……”

    南宫尘远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桃桃一直都知道。

    会吃醋,会嫉妒,会扮成小孩装可爱,会被她惹急了还会生气,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总能保持着一贯的温柔。

    但他此刻的样子,她从未见过。

    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任由她痛,任由她发出虚弱到细若蚊鸣的痛苦的声音,他全都置若罔闻。

    从手指到四肢、再到躯干与头颅,桃桃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每当他冰凉的掌心游移她身体的一处,接下来,一定是让人神志全无,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她想要蜷缩,身体却在南宫尘的控制下被迫延展,浮在他的面前。

    每一寸灵魂都在他的手下被碾成了碎渣,接着,是她的肉身。

    桃桃可以透过破碎的灵魂感知到骨节断裂,滚烫的鲜血遍布全身,她嘴唇颤抖:“我真的很疼……”

    脑袋是混沌的,她试图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人,往常她这样做,南宫尘一定会回握住她的手。

    可这一次,他没有。

    恍惚中桃桃看到一双冷漠的竖眼出现在眼前。

    它冷冷地看着她,但那眼睛的外廓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在她眼前。

    “……当迷瘴漫起,血海的恶之花爬满城市的角落,当无辜的人类身染鲜血、尸横遍野,人间将沦陷为比炼狱还要残酷的世界,而种下这一切恶果的人,是你。”

    “……如果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那么你的下场将比死亡还要惨烈千万倍。”

    恍惚中,这句话也再次出现在桃桃的耳畔。

    开始是清晰的,声音却越来越渺远,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点点消散在她耳边。

    堕落城的上空,血月与黄昏交替了几轮。

    在漫长的痛苦之中,时间变得没有意义了。

    在骨肉灵魂尽碎之后,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逝了。

    却而代之,又有另外的东西被塞进了她身体裂缝的每一寸。

    她反复地昏迷、醒来。

    最后一次苏醒时,堕落城再次陷入了晚霞绚烂的傍晚。

    南宫尘站在高楼的边缘,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和他以往的虚弱的苍白都不一样,那像是一块初冬时结在河上的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晚风卷起他暗红色的衣袍,他迎风而立,如同一根摇曳的芦苇,下一秒就要折断在风里。

    虚龙咆哮着从远处腾云而来,发现了躺在楼顶的桃桃,也看到了那个男人。

    灵兽感知敏锐,它对于南宫尘的畏惧是天然存在的。

    可即便如此,虚龙依然停在他面前的半空,筋肉绷紧,鳞片倒竖,朝他咧开了尖齿,威胁他放人。

    彼时,那一日的晚霞即将落幕,半边天幕染成了瑰丽的紫红,压过了夕阳的余晖。

    城市正逐渐恢复正常,脚下的世界多了嘈杂的人声与汽车的鸣笛。

    硕大的落日缓缓沉落,消失在城市上坡道路的尽头。

    天色渐暗,暮色朦朦胧胧笼罩住大地。

    “很美。”南宫尘没有看桃桃一眼,目光追随落日彻底沉落于天空。

    他声音如遥远之外传来的梵音:“如若有幸变成一缕风,或一道晚霞,我定与桃桃,一同偷窥人间喧闹的黄昏。”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