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十六行》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看到这个大老板凶神恶煞地，没有任何征兆，就回来，坐在我的办公桌上，见到我第一句居然是问我捅了什么篓子？
我忍这个老家伙很久了。他自己有事没事就跑出去旅游，把破公司留下来给我打理，一个月开那个万来块工资——我知道，这个工资比普通打工人高——但是，这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他趾高气昂的态度。做人，起码要受到一点点人格的尊严吧！
但是，现实，总是让我们不自觉低头。
我下意识的就变成一个低头哈腰的普通员工，笑脸迎着，说:“老板，怎么那么快回来？”
“我在问你问题！”他神情严肃。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哪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工厂目前一切安好，又刚刚接了个苏总这样的大单，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二伯，怎么啦？”我问道。
没错，其实这个大老板是我的二伯，也就是我爸爸的二哥。
“我之前不是在信息跟你说过，不要私自谈赔偿的事吗？”他那张跟我老爸一模一样的严肃脸，让我不由得生厌。
“二伯……”
“在公司别套近乎，公还公，私还私。”
他这样说真的很伤人，从小到大，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我爷爷奶奶的宠儿，所以他的性格比较嚣张跋扈。而我那个老爸，虽然对着家里很凶，很严厉，但是，对他这个哥哥却怂得一批，我妈在他面前抱怨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我爸那种传统思想，不自觉地会维护他弟弟。后来我大学毕业后，被我爸拉回来这个工厂做，因为当年他有股份。后来因为他赌钱，把股份卖给我这个二伯。从此之后，仿佛让我觉得，我是在依靠他，这么多年是他这个亲戚在施舍给我。
客观说，没有我，他这个工厂可能倒闭了十年了。他压根就好大喜功，我看不到他对工厂的经营方面有实质上的功效，这个人性格比我爸还要恶劣，只会喝酒，结交猪朋狗友，完全不会经营。
但是，出自长辈的原因，我还是给他几分薄面。
“罗老板，到底什么事先？现在公司不运作得好好吗？”我冷静地说，“你当时又没回来及时主持大局，那些家属都把尸体抬到我们工厂门口了，现在只是花三万多块而已，这都不行？”
“我不是指这个！”他摇摇头，吐一口烟。
“那你说清楚啊。”我说道。
“你这些年轻人，就是没经验。你不看电视的吗？你已经上节目了！”他生气地说道。
“上节目？什么节目？你指的是那个某卫视的《帮帮老百姓》吗？”我问道。
“不然呢？都拍到我们工厂的名字了！”
“我还没看到节目呢，但是，这个节目拍了什么不应该拍的东西先？别急着骂我。”我说道。
“你自己看！”他把平板电脑扔给我。
是微博上的一段视频，这个电视台的官方账号发出来的。
视频大概二十分钟，把整个事情经过，调节，大概的内容都非常清晰地展现出来。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呀！
我不解地看着这位大老板，我的二伯。
“没问题啊，这个节目挺客观的，人家最后都说了，‘经过节目组的调解，工厂出自人道主义，帮助这不幸家庭，给了他们378万的慰问金’。我们是典范才对啊。”我质问道。
“天真，天真！你再看！”他划了几下平板电脑，又扔给我。
这一次是抖音视频。
“东莞xx企业，草菅人命，一位工人，在他们车间上班期间不小心受伤了，失去了右手胳膊，对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是天塌下来的事，他是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由于承受不住巨大压力，这位工人选择的轻生。但是，让人更愤怒的是，事发的雇佣方，这个xx工厂，最后在记者，家属的追究下，只肯赔偿3万多元。一天人命只值3万元。”——一个类似ai的播音员，配上这条新闻的剪辑图片。
“这……明显是假新闻啊。”我自己也气愤不已。
“我不管，现在这条新闻，已经有……你看，已经有一万多个赞，五百多个评论了。你给我摆平他。”老板非常不满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自媒体时代，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网上发所谓的新闻的啦！其实又害怕什么呢？这种新闻，我们不管他，过几天就没什么热度了。反正我们的客户，也不可能整天去刷抖音，碰巧见到这条谣言新闻吧。退一万步来说，我们的客户要的是我们的质量，还有级别！工厂内部的事，他们才不管你呢。
但是，我现在能怎么办？我怎么能把上面这么肤浅的道理告诉这个大老板？他古板，老土，嚣张，以为自己会玩手机就是跟得上时代。
“老板，那些营销号，博眼球而已，我们真的没辙。”我说道。
“什么？没辙？你这些年轻人不是很懂网络吗？天天上网，打游戏，不干正事，这个时候跟我说没辙？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影响我们公司形象的。你不要以为是亲戚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要以为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常迟到早退我不知道！”他一边抽烟，一边装作老前辈的口吻，混杂着虚伪的教诲，粗脾的态度，不屑一顾的状态，来说写一段话。
我默不作声。
“说话呀！说呀！这几天我不在，你几点下班的？你几点来公司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呀？你以为公司里，我没有眼线的吗？你别以为你挂名个经理，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你爸现在没有股份的，我是看在兄弟层面，才给你挂名做个经理。出了这个工厂，你屁都不是，我告诉你。别说二伯不教精你……”
我实在是受够了，这点小事，居然对我如此侮辱。
“够了！”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叫道。
他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到了。
我刚刚，被他那句，“出了这个工厂，你屁都不是”气到了。
可能大家会觉得不可思议，你都38岁人了，这句话又有什么呢？大不了忍下去，反正你还是拿工资，还有年底分红，好好干，认个错不就行了吗？为何很自己大老板，更何况他是你二伯，来闹矛盾呢？
有句话叫做，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虽然这一句话很有问题，这绝对不是什么有逻辑的话。但是，我想表达的是，一个人，长期在一种没有收到尊重的环境里成长，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做一个真心实意的太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么做一个孤胆英雄，突然有一天爆发，可能还会伤及无辜。
这一次，我是突然爆发了。
我看着我二伯，大声说道:“你很巴闭吗？（巴闭是自以为是的意思），这个破工厂，有什么了不起的？网络那么多信息，谁在意你这垃圾工厂的形象？！老子我今天就早退了，你有种就扣我工资，不给我发分红呗，你试一下？你以为你自己又很……那啥吗！（我当时想说，我知道你也到处去鬼混，包二奶，我也能把你的坏事告诉给所有亲戚听。但是当时我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说，一说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我们也不至于去到这个地步。）看你又怎样！我现在就走，你自己看着办。哦，对了，苏总，你还不知道是谁吧！xx快递你知道吧！这个单，你自己跟下去。”说罢，我转头就走。
我能感受到，当时，自己血脉扩张，血管的一张一弛，我都能察觉到一清二楚，像现在波澜汹涌的大海面前，不虚不假，不能自已。
“喂？小月！”我气冲冲，边走向停车场，边说。
“威哥？怎么啦？听起来你好像不开心。”
“我不想干这份工了，我要辞职。我现在去你哪里。”我脑袋已经空白，只想快点去见到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