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门
陈宥夷倒下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飞速旋转，像是无数细小的星辰，化做为了流星，围绕在他身边。
他呆呆的站起身，望着奇迹般从未见过听闻过的景象，他缓缓伸出手，那只手缓缓向前伸，就在指尖就要触碰到那些星辰时，却停在了那里，思考再三之后，又把手缓缓伸了回来。
猫有时会被好奇心杀死，人类一些时候也会因他的勇气，最后栖身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星辰不再旋转，停留了下来，留下的还是那一片小巷，只不过这里什么人都没有，没有什么穿着棕色风衣的男人，也没有汽车的鸣笛声，罪恶之都，遍地是财富的黄金之城，淘金者与亡命徒们的天堂，好像所有人突然都闭嘴了，这个不分昼夜，永远奔跑嘈杂城市破天荒的安静了。
就像是这个世界死了。
他眼睛也感觉到阵阵的刺痛，有种说不出来的灼烧感，如果有面镜子的话，他或许就能看到藏在深处的金色火焰。
不过，眼下他更在意的，是他面前突然出现的门，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十级的海啸，甚至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那扇门只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把手木门，甚至把手都有些掉漆了，上面还贴着买泡泡糖送的贴纸，哪怕是相隔一米，那种熟悉到令人迷醉的气息，冲击着他的鼻息与心灵。
门的后面，是家。
这种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几乎完全是下意识的，并且他完全相信，瞳孔瞬间被璀璨的金色所占据，其中所蕴含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他走了过去，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他伸出手放在门把手上，在他那充满希意眼神与其中隐含的热烈情感中，努力的埋葬每一丝害怕的情绪，恨不得双手掐住它的脖子！让它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过最终他还是重重的按了下去。
咔
一声不属于这个门，该发出的声音，却响彻了这个城市，这就是一场豪赌，一个在悬崖边上的赌徒，赌上他一切的希望，去进行一个连输赢概率都不知道的赌局，输了的代价，自然是与其相等的绝望，一份足够跌入深渊的绝望。
他输了。
“门”的后面不是“家”只有一片漆黑罢了，这种结果甚至让他的金色瞳孔暗淡了一分，不过只是一瞬而已，而此时的赌徒心理，已经完全操控了陈宥夷的思想。
陈宥夷双眼瞪圆，咬着牙说：“进去之后，一定就是家！一定是！”
他一步就踏入那片漆黑之中！如同失去希望的赌徒！最终跳入深渊！
最后他消失在黑暗中，门也紧闭后消失。
陈宥夷走在一段漆黑的空间，追逐着这段路程终点的万千光芒，他缓缓走过黑暗的道路，停于左右无限长，上下无限高由光组成的墙前，望着望着，他的心中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就像他回老家时，望着木门上他儿童时留下的身高刻度，那般滋味，陈宥夷不再犹豫。
他投身于光明。
光太亮，闪的他张不开眼睛，在一阵恍惚过后，再次睁眼己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听到了火熄灭的声音
像是置身于宇宙之中，那黑暗中藏着的末知，滋生着癫狂，那一个个在地面上遥不可及的星辰，似乎就在眼前，但似乎又在万里之外，不断的闪烁着，像是无数只眼睛，到处都是破败的建筑，比世纪之钟还要高许多的石柱，已成了无数块的金字塔，一堆残堆在这寂寞之地飘摇，一块地平面与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石像的手相撞，相互毁灭。
像是人人口中传颂的神话故事之地，那遥远古希腊传说中的奥林匹斯山，无数被人歌赞的神明，与那强大的泰坦一族的战争，或许一位诗人来到这里，出去后他将会成为一名充满疯狂与恐惧的伟大文学家，以及某位神明的忠实信徒。
与这堆废墟以及闪烁的星辰相比，陈宥夷这位人类的身影，太过于渺小，这一切已经不能用未知来形容，未知之上的不可感知，来自最深层次的恐惧，足以把一位人类，用癫狂摧毁，而他的眼睛，将会被装满无数只眼睛，或者说是星辰。
但他的眼睛此时，却比这片宇宙更加黑暗。
眼中那宛如黄金一般闪烁的光芒已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死一样的黑暗。
他跪在地上，望着这片地方，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悲伤，更没有绝望，有的只是望着，此时的他连一条可怜虫都不如，虫子也会痛苦，在被残忍虐待时，也会有想要活下去的本能，而他连绝望都失去了。
这个地方有两个人，一个是跪于地上的陈宥夷，一个是傲立于他身前的，人？
黑色的鸽子头？或者是头套更为可靠，只不过是显得有些逼真，鼻子以下露出了人类的样貌，一身白色的西装燕尾服，显得像个异类的绅士。
不是突然出现，似乎模模糊糊之间，他一直在这？不，他不在这。
只见那个鸽子绅士，走了两步，来到他的面前，缓缓单膝下跪与其持平，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
像是一位无比慈爱的母亲，安抚他委屈的孩子，像是一位心理咨询方面的大师，轻易的就能触碰到藏至深处的柔软，温柔的声音让人信赖：“孩子啊，是什么让你陷入到不见光的深海？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你如黄金一般闪耀的眼睛，失去光芒？告诉我吧，好孩子。”
他缓缓动手，摸向陈宥夷了后颈，轻轻的用力，使两人的额头紧紧贴在一起，那头套的眼睛深处，有着黄金在闪烁。
是火焰燃起的声音。
原本陈宥夷漆黑的眼瞳，里面诞生出了金色火焰的幻影，驱散了绝望的黑暗，赶走了恐惧的野兽。
黄金又回到了他的眼睛里，耀眼的金光又占据了他的瞳孔。
陈有夷大口喘着粗气，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进入那道光一恍惚之后，眼前就多了个怪人。
“你”
他话还没说完，那个怪人就伸出双手，拥抱了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好孩子”
陈宥夷不知怎么的，原本浮躁的心安静了下来，这种感觉，就像就像就像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
母亲的脸己模糊不清，零碎的记忆碎片中，却至今还记得她的声音
“小陈不哭，没事啦，没事啦”
他的眼睛被泪水填满，眼中看到的东西也模糊不清，他死死的咬着牙，瞪大着眼睛，拼尽全力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哭！他不会哭！他答应过的！
眼眶已经被填的不能再满，这不过是他最后的倔强。
滴答。
就像是清晨的花瓣，再也承受不住过多的花露，不堪重负的落了下来。
父母的离世，他没有哭，学校与家里受的委屈没有哭，穿越到这个地方，被莫名的打了一顿，他没有哭，四处为了生活风吹雨晒，他没有哭，被人掐着脖子威胁的时候，他没有哭，思念家乡的时候，他也没有哭，现在。
他终于哭了。
越来越多的眼泪，纷纷落了下来，不过，即便如此，却依旧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似乎这样做才能让现在脆弱又狼狈的自己，保留了一份体面。
无声的哭泣，这份丢失的眼泪，早已静静等待了十年，或者更久。
仅仅只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