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枯井
“这是你住的院子？！”孙妈妈发出一声惊呼。
眼前的院子在洛府最北面，寒气森森，竟然跟下人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
现在早春时分，树木都应当抽了芽，而此处零零落落的枝丫已然枯竭，毫无生气。
院落狭小，挤进来这么多人，一下子就把院子塞满了。
他们往这些枯枝败叶深处看去，里间屋子上的窗棱有些裂了，窗户纸也是糊了又糊。
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凄冷凋敝之色。
所有人都在疑惑。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洛大小姐的住所？
洛曙宁目色怆然，没有回应孙妈妈的话，而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掐着莲儿的手心，提醒莲儿不要哭出来。
这里原先就是废弃的院子，本来也没有费心维护过，洛曙宁住到这里以后，竟也没有人打扫，现在这副样子，还是她自己整理过的。
莲儿也是今日回到洛府，才知道大小姐住在这种地方。
莲儿不知道的是，她们被赶出洛府的第二天，洛曙宁着急想去寻她们，而钱氏却说她企图私自出府，目无尊长，惩罚她住到这间院子里。
而她这一住就再也没出去。
洛曙宁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子，心中的悲怆浮在面上只剩木然。
她平静地开口：“王大人，麻烦你了。”
王少尹一挥手，一串人游蛇一般地行动起来，里里外外地翻查着，连枯树根子都有人勘察。
“这里有一口井！”有人在院子深处喊道。
那人脚踩着一块石板，发出‘咚咚’的空洞声响。
洛曙宁浑身的血液凝在这一瞬。
这口井。
她怎么会不记得？
她死在这里。
她那可悲又愚蠢的前世，就终结在这口井下。
枯井周围的石阶早就塌了，被随意地盖了一块石板，从此没人再多看它一眼。
正如她前世的人生，被叔父一家夺去一切之后，没有人还记得她。
“住手！！！”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暗空。
钱氏本来被堵在院门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听有人说‘一口井’，她瞬间像炸开一样。
她突然冲开人群，本来围在她周围的下人竟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力推到跌倒。
她像疯子一样冲进来。
只见一个官差蹲着身子，准备伸手去掀石板。
“不准动！”钱氏疯狂大吼，“你们出去！我不准你们搜！”
王少尹陡然皱眉，钱氏是想找女儿的，方才发疯也只是在质疑他们搜查的方式，怎么到这里就变卦了？
他厉声道：“我们在寻您女儿的下落，洛夫人您也不想错过任何线索吧？”
钱氏双眼血红，狂吼：“我是当家的，我叫你们不准搜就是不准搜！！”
“都给我滚！！”
啪——
洛曙宁一巴掌甩在钱氏脸上。
钱氏捂着脸大骂：“洛曙宁，你敢打我？你这个白眼狼！”
“我救你养你，给你吃给你穿，你敢——”
啪——
洛曙宁反手打在她另外一边脸上。
钱氏震怒到失语。
“钱氏，你听好。”
洛曙宁语音不大，而清丽坚决，每个字都落在众人的耳朵里。
“这是我洛曙宁的府邸，从前是我错看你们一家奸险恶之徒，让你们登堂入室为所欲为，从此刻开始，我洛府容不得你撒野！”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你敢！”钱氏将牙根咬碎，指着洛曙宁的鼻子尖叫，“我看谁敢动我！”
京兆衙门的官差和谢大夫人调来的兵都是男子，虽然经过这一夜都知道那钱氏是什么货色，可没得命令不好动手。
洛府里除了莲儿之外都是钱氏的人，不过他们被钱氏连着折磨了好几日，心里暗戳戳地盼着看她的笑话。
只听莲儿高声道：“大小姐叫你们动手，愣着做什么？叔老爷输钱都进牢里了，你们指望谁给你们发银钱？！”
那些个下人如梦初醒，一边是将军侯府看中的大小姐，一边是疯狗一样落魄的钱氏。
不由分说，纷纷上去拽钱氏。
也不知谁拽着她的发髻，谁拽着领子，总之趁着黑，一人一手薅着她就往外去。
钱氏跟个厉鬼一样地怒吼：“放手！放手！狼心狗肺的东西——”
随着骂声远去，王少尹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继续。
井上那块石板的边缘已经与周围的尘土结在了一起，显然许久没有被移开过了。
官差费了番功夫才挪开了石板。
井中黑洞洞的看不清楚。
有人扔了一块石子下去，听了听声，是口不太深的枯井。
那人停下来等王少尹的指令。
洛曙宁也同时看向他，决然道：“请王大人严查堂妹的下落！”
王少尹深深地看了一眼洛曙宁。
他心中暗暗觉得不对劲。
如果说洛昭羽被仇人杀害丢到洛府中，断不会如此难找。
而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搜府一事从开始便是洛曙宁循循善诱，引导为之。
现在洛府上下只剩这一口井还没查看，而这口井不像是最近动过的，就算有什么，也不会是洛昭羽的下落。
洛大小姐在找什么？
王少尹目光快速地闪过谢大夫人的方向，只见谢大夫人眼中只有默许。
他目色沉了沉，呵道：“下井！”
莲儿悄悄移到洛曙宁身边，二人在衣袖下握紧了手。
“小姐……”莲儿声音低低的发着颤。
洛曙宁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坚持住……快结束了。”
而莲儿清楚，洛曙宁手心里全是汗水，指节都发着颤。
一位官差绑着粗绳，手上拿着火把，腰里插着铁锹，慢慢被放下了井。
另一人在井边时不时和他对话，防止意外发生，同时把听到的信息呼喊出来。
“到底了！”
其他所有人都已经完成了搜查，一无所获，只能静静地等着最后的结果。
片刻的时间却如同煎熬。
洛曙宁和莲儿紧紧掐着手心，竟忘了疼。
“有东西！”
隐约可以听到闷闷的掘土声响。
忽然声响停止了。
只有寒冷的夜风吹过火把发出忽扇忽扇的声音。
“你说什么？”
“尸、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