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打起来，打起来！
谭茹之装着一副感天动地的样子，甚至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骁儿啊，你们郎才女貌，又有情又有义，叫婶婶我都感动了。”
她七歪八拐地道：“你刚受了罚，还留了洛大小姐一夜，想是你身上的伤，叫洛大小姐哭了一整夜吧。”
谭茹之说得假模假样的，谁听不出来她是暗戳戳地在指责两人失仪。
谢云骁刀锋般的眼神扫向她：“婶婶，你怎么知道曙宁留了一夜，你是在我院子里布了探子吗？”
“我哪有……府里下人都议论着呢！”
谢云骁冷笑一声：“婶婶，这就是您的治府之道？”
“容着下人说三道四，您不仅不罚，还当真了，现在还到祖母面前来聒噪。”
“以后难道要让下人骑到你头上去？”
“谢云骁，你怎么说话的？”谭茹之没了理，只剩好拿辈分说事。
“我好歹是你的长辈！”
“够了！”贺去蔻厉声喝止。
她这一声高喝，叫所有人耳膜一颤。
谭茹之一看贺氏要发火，心里暗喜，她挑了挑眉毛，甩了帕子就退到一边。
只见贺去蔻长眉倒竖，狠狠地道：“混小子，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谢云骁依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曙宁看了我的伤口，甚是忧心，我宽慰她习武之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之后我就叫亲卫送她回去了。”
贺去蔻怒气冲天：“谢府里是没人了吗？用得着她给你看伤？！”
谢云骁反道：“曙宁对我情深义重，母亲您为何要揪着这点不放？”
“当年你与父亲情投意合，上阵杀敌，同进同出，哪有这么多规矩！”
贺去蔻猛地瞪大眼睛：“你敢拿她和你老娘比？！！”
她怒不可遏，一把甩出腕间的长鞭。
啪——鞭风炸响。
而长鞭另一头被谢云骁一手握住。
他掌心里渗出了血，却依旧目色凛凛。
不知怎么的，洛曙宁看着那涔涔的鲜血从他手心里滴落，心都揪了起来。
她之前就想到，这桩婚姻定是要遭受好一番波折的。
她的名声、她的家族肯定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拿出来耻笑。
所以二房刚才百般奚落她，她并不往心里去。
可她看着谢云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和娘亲翻了脸，甚至还挨了鞭子，她心尖止不住地颤抖。
她真想冲上去跟贺氏说个清楚。
可谢云骁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猛地瞪了她一眼，那双眸间是不容置疑的威吓，弹指间又变成‘相信我’的笃定。
洛曙宁心中汹涌，她把下唇都咬红了，才将自己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贺去蔻并不准备收手，厉声道：“放手！”
她猛地去抽鞭子，可谢云骁硬是不放，眼见从他手心里滴落的血珠越来越快。
“大嫂，有话好好说呀……”谭茹之慌张失措地道，可掩在帕子后面的嘴脸却是喜笑颜开。
她心里喊着，打起来，打起来！
而贺去蔻红着眼，怒吼：“你小子翅膀硬了，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大夫人！”堂上传来一声呼喝。
“你做什么？！”
只见谢老夫人急得站了起来。
一旁的孙妈妈慌忙去扶：“老夫人，小心身子！”
众人才见老夫人浑身都在颤抖。
贺氏连忙收了鞭子：“母亲，您小心些。”
“怪我……都怪我不该在您面前动手。”
“你在哪都不准对我骁儿动手！”谢老夫人颤巍巍地指着贺氏。
贺氏皱眉低头，可却没开口答应。
谢老夫人自然清楚这位儿媳的脾气，她被扶着慢慢坐下来，又叫孙妈妈抚了抚心口。
老夫人才又开口：“大夫人啊，骁儿是太冲动了些，话也说得急了。”
“可他也是对洛姑娘情谊深厚，你为何动这么大的怒？”
贺氏躬了躬腰，凝着眉左思右想，才道：“母亲，如今谢家大房不同往日，容不得骁儿这么任性。”
“往常……有他父亲和兄长护着他，可现在……”
谢老夫人闻言，心里沉了一沉。
又听得贺氏道：“西北边境才刚刚有平稳的迹象，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可这混小子又得罪了皇帝和国舅。”
贺氏愤愤地叹了一口气：“骁儿以后肯定还是要回到战场上去的。”
“可到时候……我们谢家朝中无人……”
“骁儿远赴靖州，而背后无人可依……”
“母亲，我可只剩骁儿一个了啊！”
说到这里，贺氏的声音打着颤。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才转而对着洛曙宁道：“洛大小姐，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就直说了。”
“你和我儿子，”
“不合适。”
“母亲！”
谢云骁急欲辩驳。
只见谢老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掌，向着两边摆了停止的手势。
谢老夫神色凝重：“大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贺去蔻是个爽辣的性子，她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
洛家现在在朝中无权无势，这桩婚事对谢云骁毫无助力。
此时，谢老夫人稳了稳气息，而她再开口时，原本苍老的暮色一扫而空，转瞬变为了大当家的气势。
老夫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们谢家，以武立身，以功扬名。”
“谢家的一切、你大夫人现在的地位，都是谢家人祖祖辈辈拼杀出来的！”
“谢家现在是比不上几年之前，可骁儿的祖父当年是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那时谢家军只有三千人，他们还在靖州的山坳坳里，拿着破铜烂铁和西凉蛮子拼命！”
谢老夫人指着自己的心：“我跟着骁儿祖父，打了多少仗，溅了多少血，才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
“大夫人，我要问问你。”
“现在的谢家，难道还不如当年吗？”
贺去蔻默然。
“我再问你，你也是将门出身，当初你嫁给我儿的时候，我们谢家嫌过你‘朝中无人’吗？”
“母亲……我……”贺去蔻紧紧拧着眉，胸口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谢家，纵使今日是落进了泥里，剩不得一兵一卒，我谢家儿郎也应当上战场，一刀一枪地去拼回来！”
“犯不着借后院的关系往上爬！！”
谢老夫人一番话说完，胸腔起伏不定，满是皱纹的脸上涨得通红。
恍惚间，洛曙宁好似看见老夫人二八年华的时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对着万千敌军振臂高呼。
“母亲，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