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53 心之所向（四）
“父亲，我长大以后想当世界第一的钢琴家。”
我仍记得，尚且年幼之时对父亲说的誓言。
那时，我喜爱弹钢琴就犹如鱼儿之于水，依附于此生存着，呼吸的空气都要与钢琴有过接触，否则鼻腔就会一阵刺痛。
我在钢琴弹奏一事上很有天赋，用突飞猛进毫不为过，我庆幸着，自己的天赋居然与喜好相连，这是世界上最值得高兴的事之一，作为公卿世家的孩子，我见过太多梦想与天赋毫无关系的悲剧。
“真是个远大的理想啊。”父亲挂着慈祥的微笑，“不过，我和你母亲会一直支持你的，放开手去追求你的梦想吧，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母亲曾经跟我说过，父亲他很喜欢各种形式的艺术也很有天赋，但是为了继承家业，他在爷爷的压迫下，只能将这份热爱压在心底，而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在我身上，至于所谓家业，只要有足够的能力，何惧曾经拥有过的财富无法再次取回呢？
“一定会的，”我兴奋地说道，“如果真到了那天，父亲，还请你为我鼓掌哦。”
我话中蕴含的意思是，我会在父亲身体健康之时实现这个理想，就在不远的将来。
这是我的自信，和骄傲。
但是……
有些意外就是这么残忍。
那场车祸，剥夺了我的梦想，我的理念，我的信仰。
“你的手无法继续弹奏钢琴了，甚至不能有大幅度的运动，这些伤口是永久性的，无法愈合，大幅度的摆动会导致伤口撕裂。”
医生当面和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精神恍惚，没有听进去，这些都是父亲给我复述的。
深爱着钢琴的我在失去弹奏钢琴的资格后，选择了歌唱，歌唱是我能想到与钢琴接触最近的一种举动，曾经我有和一位歌手合作过，我伴奏，他演唱，我们配合得还算不错。
但我在歌唱方面的天赋并不算好，因此我只能刻苦地练习，好在我的底子还不错，对于音感的把握帮了我很大的忙。
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钢琴水平好的和我配合不太行，和我配合好的，钢琴水平很一般。
反反复复地，我徘徊在各大城市和乡镇之间，寻找着一位完美的搭档，但结果确实惊喜——我找到了！
他的名字叫做龙追圣，是个很神奇的龙族，他的角仿佛是水晶做的，刚见到他时，我的眼睛都快被晃瞎了。
他的钢琴弹奏技术很好，更关键的是，他跟我配合得天衣无缝，他能跟着我的节奏进行，我也能依着他的旋律起伏，我们经常能预知到彼此的下一步的想法。
他仿佛就是我梦想的样子，弹琴稳，知配合。
不出意外地，在一天天的相互磨合之中，我深深地了解了他，知晓他的过去，祝愿他的未来。我喜欢上了他。
当心脏以出乎我认知的节律跃动着，宛若一曲别样的情歌，我是惊讶的，平静的。
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参加国际音乐大赛，在比赛前几天，他向我告白了。
“范树，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地面，脸颊的红色深度盖过了鳞片的红色。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会害羞啊。
“愿意，当然愿意，我一直都在等你这句话呢。”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就像我说的，长久期待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谁还能保持理智啊。
更何况，我能感受到他爱意的真切与缠绵。
但我没想到，现实会这么残酷，夺走了我最热爱的事物，也让我最爱的兽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诺言。
“可别迟到哦。”比赛前一天，我这样嘱咐道。
“当然，保准提前一个小时来到会场。”他郑重地回复。
“不用那么早啦，傻瓜。”我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脸蛋，鳞片滑溜溜的。
“嗯嗯，绝对会准时到场的，放心吧。”
切。
谎话连篇的家伙。
“范树先生，接下轮到你们的小组上场了，但龙追圣先生一直没有到场，要不要放弃比赛？”主持兽在后台向我询问道。
“不用了，我继续比赛，如果他在我比赛期间抵达，能不能直接上台？”
“这个当然没问题。”
我祈祷，至少龙追圣能在比赛进行的期间抵达。
看着台下的观众，他们看到我独自上台眼中带着疑惑，父亲更是满面愁容。
一开始我只是清唱，但和龙追圣长久配合以后，没了伴奏我演唱的表现直接下降一大截。
于是……我选择了弹奏……同时歌唱……
休息日晚上睡觉前，我都会习惯性地去梳理以前的记忆，这样能让我的学习成果更加扎实，加快我学习上的进步速度，但同时我也会不断重复一些痛苦的事，比如失去弹钢琴的能力，再比如，龙追圣的失约。
“果然我的信念还是不够坚定呀，”我挠着自己的头发，扯下些许发丝，“当初还赌气说永远不会原谅他的，可真见到他时还是忍不住朝他的方向靠近。”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是凌晨三点。
接着我又从口袋中拿出一张邀请函，这是国际音乐大赛寄给我的，关于最终决赛的资格。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如果你再失约，我就真的永远不会原谅你了！真的！如果你这次准时赴约的话，我不是不能考虑恢复到从前……”说着我感觉尾巴在不受控制地摆动着，往昔亲昵举动间流露的幸福依然让我渴望着。
“太糟糕了。”我吐槽着自己，同时凝视着撑着床面的双手，上面的伤痕比车祸发生没多久时多了几道，像是蜈蚣一般缠在我的手上。
“我还是写一封信件给他吧，当面说的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过往的事造就了我现在极为尴尬的处境，很多时候我都不想和龙追圣说话，但心中还是在意他的。
我提起笔，带着丝丝的刺痛写下了一封邀请函，然后走出门外，来到龙追圣的门前，看着门把手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放弃了进门把邀请函放到龙追圣床头柜的想法，转而把邀请函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低声念叨了一句，这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回到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困意渐起。
“我何曾有忘记，家就在心里。”
鬼使神差地，陷入梦境前最后一刻的我，久违地唱出了《归巢》中我最喜欢的一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