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旌旗广场
在得到市里同意的答复后,赵部长带人在旌旗广场边缘靠单身楼一侧搭了两顶帐篷。这种军用的帆布帐篷很厚实,四角和两边用拉绳和钢钉楔在土地上,帐篷两边开着几个小窗,每个帐篷放了十来张病床,但最终没有住满。房产科派人给帐篷里拉了电灯电线,用水用厕就近在单身楼的水房和公厕解决。
孙院长将伤情较轻、有行动能力的调配到帐篷,伤情重的调配到医院病房,这些耿直的唐山人很是配合,没费什么周折。
接收伤员的行动结束,医院和后勤全力投入到伤员治疗和恢复的工作。
林学军家的楼房面对旌旗广场,楼前道路外面是一排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树,还有几排稀疏的杂七杂八的树,臭椿、枣树、梧桐等等,这些树外面是一排篮球架,也算是旌旗广场的边缘,只能打半场篮球,偶尔有出差来的部队的人,把篮球架的横杆当单杠玩。
单身楼前的帐篷刚搭起来,林学军就注意到了,很快他搞清楚了状况,时不时过去看看。林学军偶尔能听到伤员们的说话,起初感觉这唐山话怪异和难懂,慢慢习惯之后,能听个七七八八。这些唐山伤员大多来自农村,对于旌旗厂和城市生活充满了敬畏和陌生,他们很少主动找穿着整洁的工厂职工攀谈,即便是伤员之间说话也不多。巨大的灾难打击了每个人,除了自身的伤痛,他们完全孤独无依,与亲人邻居失去联系,有些亲人已知遇难,其他人生死不明。每个人都在灾难阴影下舔着内心的伤口。这里在家乡千里之外,周围人讲着他们不会说的普通话还有本地方言,像电影一样和他们的生活形同陌路、遥不可及。
新奇之后,林学军以及旌旗厂的闲人们和唐山伤员就各不相扰,在自己的圈子里各得其所,偶尔能看到几个伤员在广场闲转,总是一副发呆又焦虑的神情,大概在期盼什么时候能养好伤痛回家,又忧心一片废墟的家如何回得去,能不能见到他们熟悉和挚爱的亲人。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在一个炎热的晚上,王飞、毛小伟来到林学军家楼前喊出了他。
“咱去抓蝉蛹吧!”王飞看着走来的林学军说道。
“好。我们楼前的树林抓的差不多了,去别的地方吧。”
“去西围墙那边,那里是工程队的地方,人少。”毛小伟说道。
“好!”这正合林学军心意。
夏天的晚上此时天还亮着,小学生们通常都是短裤背心的穿着,他们来到家属区西围墙,这也是薛农带林学军挖草药的地方。
对于抓蝉蛹来讲,时间有点早,蝉蛹都是黑夜从地里出来蜕壳的。
在一个砖垛跟前他们停下来,这个砖垛是最近堆在这儿的,砖块看着很新,表面带着一些粉。
“咱们上去垒城墙!”王飞喊道。
另外两人没说什么,他们从旁边找来几块砖垫在脚底,又从砖跺顶卸下几块砖再垫到脚底,又卸几块砖之后,踩着砖台阶爬到了砖垛顶上。
他们从砖垛顶扒下砖垒到砖垛边缘,高低错落像城墙一样。很快砖垛中央陷了下去,边缘越垒越高已经有些摇晃了。
看着已经很高的“城墙”王飞颇为高兴,他推着“城墙”晃了晃,几块砖竟然向内倒下砸到他的腿。毛小伟幸灾乐祸地笑着,跑到旁边接着晃。
“别晃了,晃掉下去要招骂的!”林学军觉得过分了,他扒开“城墙”一角跳了下去。
王飞和毛小伟业跟着跳了下去。
前面是一堆刚堆起来碎石,碎石堆成整齐方正的四棱台上小下大,林学军猛地跑上四棱台,捡起一块碎石狠狠地砸向石堆,清脆的碰撞声中闪起白色火花,随后飘来一股像焦糊的味道。
王飞和毛小伟跟着跑上石堆,也拿起碎石狠狠砸石堆,他们比赛谁砸出的火花更大。
此时天已黑下来,碎石撞击的啪啪声中火花闪耀,时有砸碎的石屑飞溅到身上,三个人毫不在意。
“嘿!你们干啥呢,谁家孩子搞破坏?!”一个大人从黑暗中走来,大声呼喊。
三个人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另一方向逃跑。
他们跑过一栋家属楼,那个大人已经看不见了,林学军拉了下毛小伟,王飞也停了下来,三个人气喘吁吁,相互看着笑了起来。
“回家吧,今晚逮不成蛹了。”林学军喘着大气儿说道。
“哪天逮都行,今晚也好玩儿。”王飞笑着说。
“你带我看看唐山伤员吧。”毛小伟冲着林学军说。
“那有啥看的?伤员也是人。”林学军回道。
“我就是想看看,最好能听他们说话。”毛小伟祈求。
“行!我带你到帐篷那儿,现在晚上了,能不能见着人听见说话我可不保证。”
“你带我去就行。”毛小伟咧着嘴说。
“我就回家了,不陪你们看了。”王飞向后退着说。
林学军带着毛小伟穿过旌旗广场,来到帐篷旁,帐篷的小窗透出灯光,帐篷门开着,有人进来出去,趿拉着拖鞋拿着毛巾脸盆,大概是做晚上睡觉前的洗漱。
林学军拽了下毛小伟,不让他停顿,接着走向单身楼,同帐篷门口一样,单身楼出入口也有人进出,都是帐篷里的伤员进楼内水房洗漱,或上厕所的。
“别像看猴子一样看人家,人家不高兴。”林学军告诫着,这是他这些天得到的教训,唐山伤员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于把他们当热闹看的也没有好脸色。
他们在单身楼和帐篷间转了两圈,毛小伟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就回家去了。
林学军也向回家的方向走,穿过那几排稀疏的树林,到茂盛的法国梧桐间是一片空地,几个大人躺在躺椅上,或是坐在板凳、竹椅上,摇着扇子乘凉。几只蝙蝠忽上忽下在空地的人群间穿梭,好多次似乎要撞上人又突然一个翻身转向飞离,林学军总觉得蝙蝠是发神经的鸟儿。
一群有男有女的孩子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玩红灯绿灯小白灯的游戏。
另一群大点的孩子在黑暗中游弋穿梭,伴随着叫喊声,大概是在玩打仗的游戏。
虽然是一片黑黢黢的环境,躺椅上的一个大人还是认出了林学军:“林学军啊,你妈找你呢,快回去吧。”
林学军答应了一声,急忙跑回家去。
林妈看着推门而入的林学军一脸恼怒:“跑哪儿疯去了,天黑了那么久还不回来?你这一个暑假一点正事儿没干,你姐姐还看了几本书呢。”
“我练游泳了。”
“你姐游的比你少吗?看你将来有啥本事!”
林学军扫了一眼屋里,姐姐没有在。
“她不也玩得不回来呀!”
“你姐看完书出去玩的,跟你一样吗?”
“我才三年级,字都认不全怎么看书啊,她才该看书呢,谁让她比我大两级。”
“别顶嘴了,洗洗睡觉!”
林学军跑去水房,跳上盥洗台打开水龙头冲脚,夏天的小孩都穿凉鞋。然后跳下来捧着水洗了下脸回到家里。
林学军和姐姐睡架子床,姐姐睡上面,他睡下面。
他躺到床上拉上薄单子勉强装睡。
林爸多半是在楼头路灯下打牌,姐姐不知在哪里玩呢,妈妈在灯下收拾着衣服,看看哪件要补补,只有自己被逼睡觉,林学军有点丧气而又无可奈何。
迷迷糊糊地他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些嘈杂的声音,有人喊:“地震啦!地震啦!”
地震了?他想起黄菱玲跟他说起的梦境中地震的事,一会儿也要在地道里跑吗,可是没有人会等在栅栏门给他开门,黄菱玲也不会,那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