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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佛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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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慕知道佛光寺是通过一篇文章知道的,那篇文章叫《佛光寺,孤单又灿烂的神祇》,内容至今他还记得,文章这样写到。

    史铁生曾说过:“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带人走到永远。”

    但我觉得,建筑可以,虽不一定能带我们去到永远,却能回到遥远的过去。

    很多中国人都想回到唐代,想看看那个关于诗的年代,朝气蓬勃、自由奔放。

    于是有人便说,“这一生一定要去一次佛光寺!”

    因为“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而唐朝的建筑是凝固的诗篇!

    因为佛光寺,是中国存在“唐代木构建筑”的证明。

    来到佛光寺,便能与“孤单又灿烂的大唐”相逢。

    孤独,当然不是说大唐,而是在灿烂盛世中,那些未被发现的,或是失落在时间长河里的人和物,都很孤独。

    佛光寺便是如此。

    他今年1165岁了,出生在五台山的南台脚下。

    如果把前世算上,他至少有1500多岁了。

    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但其实后面还没完:“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有贵人相助。”

    他遇上的第一位贵人是北魏皇帝拓跋宏。

    拓跋宏在巡幸五台山的那天,看见一团佛光。

    于是,下令新建寺院,取名为“佛光”。

    后来,北周武帝、唐武宗先后发动了灭法运动,殿宇、佛像……被严重毁坏,

    “三武灭佛”中,佛光寺就遭遇了两次灭顶之灾,第二次之后,他被烧的只剩下一座北魏时期的石塔。

    幸好他又迎来了几个贵人。

    笃信佛法的唐宣宗,下令重建佛光寺。

    十年后,京都女弟子宁公遇和高僧愿诚主持继续重建,留下许多彩塑、壁画。

    自此,他开启了漫长的等待,以百年为单位。

    金、元、明清、民国……每隔几百年,偶有人来建配殿、补装绘、增厢房。

    宋末诗人写下《题佛光寺》。

    “孤鸟带烟来远树,断云收雨下斜阳。人间未卜蜗牛舍,远目横秋益自伤。”

    佛光寺太孤独了,还被当地人叫“台外寺”。

    因为过于偏僻,不在当年战火纷飞的中心,所以主殿自唐代重建后,都不曾翻新。

    直到孤苦了一千多年,终于迎来了他的新贵人,梁思成和林徽因一行人。

    1937年,他们来到佛光寺,也发现了他的寂寥。

    “左右萧条,寂寞自如。唐代一时之盛,已渺不可追,亦不禁黯然矣。”

    也许,营造学社的一行人在遇见佛光寺之前,也是同样的孤独。

    因为日本学者曾断言。

    “中国大地上已经没有唐朝及其以前的木结构建筑,想去看唐代的木构建筑只能去日本的京都、奈良。”

    而建筑学家梁思成、林徽因,“一向所抱着国内殿宇必有唐构的信念”。

    一次偶然,梁思成在《敦煌石窟图录》中找到一幅唐代壁画,“五台山图”,在远离五台山寺庙群中心区的地方,发现了“大佛光寺”。

    于是他们翻山越岭,汽车开不进,就骑骡子入山,不顾崎岖危险。

    终于,他们到了。

    见到黄昏时分的佛光真容禅寺。

    佛光寺也迎来了信佛人之外,最虔诚的造访者。

    山风缓缓,寺前的古松微微摆动。

    这是唐朝的卧龙松,它们和佛光寺一起,几乎打算等到天荒地老。

    像是戴望舒在诗里写的。

    “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

    梁思成拍摄,林徽因抄碑,莫宗江、纪玉堂测量绘图。

    几天后,林徽因发现了东大殿梁上的题记,确证了这是唐朝木构建筑。

    从此,佛光寺和发现他的人都不再孤独了,唯有欣喜和振奋。

    一进寺门,便感受到大唐的广博、包容气象。

    虽然寺院有3万多平方米,但据说站在院内每个角落,几乎可以一览寺院全貌,果真“开门见山天地宽”。

    大门在西,主殿在东。

    文殊殿在南,毁于清代火灾的普贤殿在北。

    若是把他们都连起来,便会发现中轴线和副轴线呈一个“十字”。

    这也是全国现存寺院中独一无二的十字轴线布局,规整又不失大气。

    穿过逼仄的窑洞,登上高高的台阶,面前是壮观的东大殿。

    梁思成一见便说。

    “瞻仰大殿,咨嗟惊喜。”

    让他惊喜的,肯定首先是屋檐斗拱。

    “斗拱是东大殿的绝对主角”,屋檐昂扬,一边向外伸展,一边向下威压。

    伸出墙体外4米远,整座斗拱也有2米高,几乎与柱子一般高。

    就像大鹏展翅、鹰击长空。

    如此斗栱,叫作“七铺作斗栱”,是现存实物中独一份。

    就算是东大殿的姊妹殿,日本奈良的唐招提寺金堂,也只有六铺作斗栱。

    梁思成在笔记中写下的“斗拱雄大、广檐翼出”,便是最好的总结。

    以我们今天的审美来看,东大殿似乎有些“头重脚轻”。

    但正因如此,反而美得自由烂漫、纵横恣肆,正如大唐一样。

    后世建筑更追求稳重,斗拱比例缩小,出檐距离缩短。

    也难怪佛光寺东大殿,最能代表大唐气韵。

    而且层层出挑的斗拱,还非常实用,不仅为柱根和土墙遮风挡雨,还能化解震力。

    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就算经历九个朝代变迁,八次五级以上的地震,他也依然巍峨庄严。

    当高大的殿门打开,梁林一行人便看见。

    “里面宽有七跨,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辉煌无比。在一个很大的平台上,有一尊菩萨的坐像,他的侍者们环他而立,犹如一座仙林。”

    这些唐代塑像竟然有35尊,在我国现存唐代彩塑80余尊中占近一半!是独一无二的唐代大型雕塑群。

    佛坛只有1米高,这些高大庄严的佛像仿佛近在咫尺、可触可及。

    而在众多塑像中,有一尊小像很不起眼,却非常特别,她是写实像。

    这位中年妇女大约 40 多岁,她就是重修东大殿之人,宁公遇夫人。

    宁公遇是谁?

    在最新研究中,她应该是一位太监的妻子,而太监很可能叫王元宥,诗人杜牧还写文章赞扬过他。

    虽然在史书上几乎没有记载,但她用一尊等身塑像,让自己陪伴着这座寺庙。

    还在大殿北边一根房梁的题记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太女性化,却有一丝玄机,仿佛注定会遇见些什么。

    千年后,她的名字果然与另一个女性的目光,相遇了。

    在即将离开佛光寺的傍晚,夕阳把大殿内照得通亮,林徽因先生抬头一看,倒吸一口气,看见了隐约的墨迹“女弟子宁公遇”,多亏她的远视眼。

    随后众人爬上架子,用沾湿的纱包涂刷梁底。

    土朱一遇水,被覆盖的墨迹就显出来了,水干之后,墨色又淡去,就这样用了三天时间读出四道梁下的全部题字。

    她想起“宁公遇”正是门口经幢上与唐“大中十一年建造”在一起的名字。这也是佛光寺东大殿是唐代木构建筑的确证。

    梁思成又惊又喜,写下。

    这所古老的佛殿是由唐代一位妇女捐献的!

    千年之后,年轻的女建筑学家,也是一位妇女。

    成为了第一个发现了这所中国古代最难得的珍贵唐代木构庙宇之人,这显然并非只是巧合。

    梁思成拍下一张照片,记录这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一个伟大的女人发现了另一个伟大的女人。

    总有一些奇女子们,注定会相逢。

    林徽因也想“陪伴这位虔诚的唐代大德仕女,在这肃穆寂静中盘腿坐上一千年。”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后来林徽因提议,把带来的罐头拿到大殿前的空地,铺上席子、毯子。

    他们用这顿“野餐”告别,一边吃一边欣赏寺前的夕阳。

    “斜阳将黄昏投射在大殿正立面上,为本就带有土红色的门板、柱子和巨大斗拱再添一层暖色,殿前千年古松的影子映在门板上,与大殿相互衬托雄伟……”

    这座神祇,见证过孤独,也迎来了属于他、属于我们的灿烂。

    在这里,唐朝的绘画、唐朝的书法、唐朝的雕塑和唐朝的建筑……到处都弥漫着大唐气息。

    很多人都想去佛光寺一睹唐风。

    有人在春雨时分去了,碰上了难得的开门时刻。因为殿内湿度过大,五对开间的木门需要打开通风。

    有人像刘文辉老师一样,在冬天再返佛光寺。他是将古建筑做成榫卯积木的匠人。

    “我很想立刻冲到大殿前,像恋爱中的青年冲向爱侣一般,但我又怕,怕她拒绝我,我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她。”

    有人还在这里住过几晚,不知有没有体会到营造学社一行人在夏夜见过的景。

    “仰首静观檐底黑影,看凉月出没云底,星斗时隐时现,人工自然,悠然融合入梦,滋味深长……”

    那,什么时候是去佛光寺最好的时间呢?

    很多人以为是梁林夫妇说的,夕阳西下时分。

    那时,坐东朝西的东大殿,不知是沐浴的夕阳还是绽放着佛光。

    其实最好的时候,就是你决定去的那一次,你踏进门的那一刻。

    清华大学的刘畅老师,是梁先生的再传弟子,也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馆长。

    在一次直播课上,他拿出一块距今近46万年的木头。

    “如果能排除霉变、虫害、潮湿等伤害性影响,一千多岁的佛光寺东大殿还是婴儿。”

    如果有时间,就去看看他吧!这个柔嫩的“婴儿”,对我们而言,已然是一位沧桑了千年的老者。

    因此,当那位项目负责人说出最后的那句话来时,子慕就想到了佛光寺。

    他想以此来纪念梁思成、林徽因先生。

    以此来告诉小日本他的根在哪儿,不要数典忘祖。

    以此来让更多的中国人感受大唐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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