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玉恒然
至尊以上层次的精纯灵力暂时保住了最后一点元气，可惜，生命精华的急速流失，已经让他踏上了黄泉之路。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叹息的呻吟，终于无力地扑倒在地上，两只眼睛死鱼一般的睁大着，看着面前虚空，似乎仍在疑惑着什么……与他并排站着的两位至尊级数高手，脸上同时显出极为恐惧的怪异神色，下意识地用手抚向自己的腰间，脸色随即惨变！
因为他们突然感觉，肚子里突然很舒服，很温暖，温暖到让自己就想这么睡过去，一觉睡到地老天荒……再不醒来！
那是一种深入到灵魂的熨帖……这种“舒服”的感觉，唯有在体内大出血的时候，滚烫的鲜血脱离了血管流到肚腹里面，用自己滚烫的温度去温暖人身五脏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种极度的舒服，却是死亡的前兆！
两人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向自己腰间看去……
下一刻，肚腹内的积血终于冲破了阻碍，突然嗤嗤的喷射出来，三个人就这么怪异的站着，但从他们各自的腰间却是细细的血线不断的喷出来，连绵不断，似乎腰间那一圈的位置之所在，尽是纤细的喷泉。
纵然纤细却是强而有力，竟自喷溅至数丈之外！
每个人身周雪地上，都是一个整齐浑圆的赤色圆圈，半空中，还有朦胧如雾的血丝不断的补充到这圆圈里……源头，就是他们的身体……瑰丽而又诡异的赤色圆圈！
更带着死亡的阴影，恐怖的杀机，就仿佛如同地狱之门，随时会开启……两人这才惨叫起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恐惧的惨叫着，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一动，就是上身与下身分离！但不动，上下身体就不分离了吗？毕竟，一刀两断早已是不可逆的事实！
“小弟！”
素来老谋深算，一向以冷静绝情出名的凉情薄双目突然变得通红，睚眦欲裂！
甚至至尊宫廷的人都不知道，这三位刚刚身躯一分为二的至尊高手，其中一个，却是凉情薄同父异母的嫡亲弟弟，玉恒然。两人虽然不是同姓，但两人却是血脉一体，相同血缘。
凉情薄为了自己这个兄弟能够晋级至尊，然后入至尊宫廷，可说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两人同处了一生，却没想到在这里，被人一刀两断，天人永隔。
将近三千年的血脉亲情，在这一刀飘血之后，化作虚无！
凉情薄疯狂了！
他大吼，“卿玉轩！我知道是你做的，你给我出来，有种的你给我出来！”
他脑筋一转就已经想到，之前卿玉轩神秘失踪，必然就是在预备这一击。可自己明明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却还是被对方得逞了！
这一刻，凉情薄悔恨不已，悲愤不已，只觉得心中憋闷，怒气填膺，似乎要将自己的肚腹抓破，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才能发泄自己的愤怒，闷怒。
“卿玉轩，你这卑鄙下作的小贱人！你给老子出来！你出来呀！你这个王八蛋，混账东西！只知道背后偷袭的屠夫，刽子手！你这个无德无行的畜生，你应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凉情薄疯狂的大吼着，再无半点平日里的宁静平和，在他的吼声中，那两个至今依然站立着，却已经一剑两断的高手终于摇晃了两下，眼中泛出悲哀的神色，然后脸上一阵潮红。
其中一人面色俊郎，身材颀长，看得出来，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这个人，正是玉恒然，凉情薄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玉恒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缓缓转头，看着一众昔日同僚，淡漠的道，“我要去了……”
众人同时脸上现出悲愤之色。
他淡淡的看着自己的肚腹，那里已经停止了喷出血丝，却还在不住地喷涌出鲜血，咕嘟咕嘟的冒出来，顺着袍子往下流，脚下已经是大大的一滩粘稠的血迹，他抬起头，低声却沉重的，缓缓道，“诸位保重！”
这才转头看着凉情薄，凉情薄浑身都颤抖起来；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去拥抱自己的弟弟，却害怕自己随便一动就断绝了自己的弟弟那最后的一点生机，竟然不敢稍动！
手伸到弟弟身前，完全不敢接触……
玉恒然看着凉情薄，突然嘴角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强行提着最后一口气，缓慢的道，“哥哥……我这一生，全靠大哥抚养成人，学得一身本事……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叫你一声哥哥……虽然我不能……但我真的好想……好想……哥哥……我一直在努力……”
凉情薄面色狰狞，眼泪如同开闸的河流喷涌而出，他浑身颤抖着，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颤声道，“弟弟……我现在就向全天下宣布，你是我的弟弟！你也是姓凉的！是我们凉家的人！”
玉恒然微微一笑，脸上泛出满足，双目渐渐无神，低沉地道，“我要去……去孝顺九泉下的爹娘了……哥哥……你……好好活着……莫要让我们……为你担……心……”
突然身躯一折，上身缓缓沉重地向前扑倒，凉情薄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他的半截身体，但程风意呼吸已经断绝，再无一点声息，惟有脸上犹自是一片由衷的满足。
凉情薄突然放声大哭，涕泗横流！
他虽自号无情，一生斩情断情，孤独终老，但对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情，却是极尽的看重。弟弟一死，活像是将凉情薄自己的心，血淋淋的撕成了两半！
“弟弟啊！……你应该姓凉……你本就是姓凉的啊……”凉情薄仰天大吼，心中悔恨直欲立即挥剑自刎！
这些年来，当初家中惨变，二娘带着弟弟拼死逃命，自己的家人全部被屠戮一空，未婚妻惨遭侮辱而死；凉情薄从此就恨上了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的二娘和兄弟！
他执着的认为，当时的情况，二娘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未婚妻一同逃出去，但她却只带出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凉情薄不能原谅！所以他虽然对这个弟弟关怀备至，却始终不承认他是凉家人的身份！
玉恒然情知自己的哥哥心结难开，迫于无奈，只得从母之姓……一直到了今天，凉情薄才终于发现，自己竟是这般的大错特错。自己的弟弟一直在渴求着什么，他自己从来都知道，心中更是明白，但，竟然一直到弟弟死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刻，才完成他最后的希望，最大的希望！
但是，现在纵然完成了又有什么用？
看着换种玉恒然脸上露出恬淡的满足，凉情薄突然觉得心中撕裂一般酸涩的疼，似乎那咸咸的眼泪，流进了心里……自己的弟弟一生所求的，只是为了自己这一句话。但自己一直吝啬的没有给予……
凉情薄突然感觉天地间一片昏暗。
他缓缓抬起头，众人赫然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流出通红的泪水，血泪！
楚九婴站在远处，这一刻本是最佳的出手时机，歼灭敌人的大好机会，但楚九婴没有出手，只是怜悯的看着对方。
卿玉轩也没有在这时刻出手，虽然她明知道，这个时机甚至比刚才的时机还要更好，但，面对这天地间的真情，和至深的悔恨，纵然是敌人，卿玉轩也会留给他诀别的机会。
这不是迂腐，而是……人性。
卿玉轩是真情之人，她宁愿给敌人保留一点温情的时间。
对于杀人造成了他们兄弟的生离死别，卿玉轩固然并不后悔！
彼此敌对，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并不存在什么后悔和同情。若是当真同情，甚至后悔，却是妇人之仁，甚至是在自掘坟墓！
但，面对人间真情，纵然是血影的杀手心肠，也绝不会在这等时刻去打搅。
她只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楚九婴身边，双目冰冷，淡漠的看着凉情薄等人沉浸在悲痛中。
此时你悲痛，我可以给你机会，你可以尽情的悔恨，发泄悲伤；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等你！但，等你恢复过来，我们还要一战，绝不会有任何一点的手下留情！
凉情薄将自己的头颅放在自己兄弟的胸口，轻轻摩擦着，双膝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喃喃的叫道，“二弟……我的好二弟……凉恒然……你是凉恒然，你永远都是凉恒然……大哥错了，是大哥不好，大哥该死……大哥让你苦了一辈子，大哥对不起你……大哥对不起你啊……”
凉情薄以低沉到极点的声音缓缓诉说着，而他的原本乌黑的头发，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突然转变成全是银白，再无半点杂色。
顷刻白头，瞬息银发！
在他怀中，玉恒然静静地仰躺，脸上有些讥诮，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平静和满足……
楚九婴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凉情薄，竟也是感情如此执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