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赴死
君卿玉轩孙晋暖对望一眼，两人同时退了下去。
卿玉轩本想对孙晋暖说几句什么，但一出了帐篷，孙晋暖却是刷的一声就没了影子，那脸色，竟然很是慌张，惶惑，还有羞涩。
卿大纨绔长叹一声，面对青天明月，摆出一副孤芳自赏的欠扁姿态，很是风骚无限的低吟道：我本倾国倾城女，一副冰清玉洁身；美男见我就脸红，帅哥看到就私奔……
一步三晃，自我陶醉无限的回帐而去。
帐中。
卿霄云衣袖一拂，帐篷里灯火全灭，顿时一片漆黑，少顷，柔和的月光柔柔的透射进来，刚刚熄灭的烛火，尚冒着淡淡的青烟，升腾，消散。
卿霄云的青衣身影隐于黑暗中，再无稍动……
帐篷外，飘雪三兄弟按长序而立，一动不动，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就这般静静的陪伴着这位老兄弟。
今夜，或许就是卿霄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夜，骨肉兄弟幽冥相隔，但，纵使英雄末路，也不该寂寞！
我们来陪！
孙晋暖静静地站在卿国公爷军帐的不远之处，容颜悲戚，却也是一动不动，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父亲，义父，今夜……
您不会寂寞！
就让儿子伴义父第一个晚上……
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晚上四野寂静，来自柳州军旅的阵营中，无数的大汉顶盔戴甲，全副武装，犹如一根根挺拔的木桩，站立在帐篷外面，队形整整齐齐！
一双双热切的男儿虎目中包含着朴实的感情，一动不动，甚至，每个人都刻意的将自己的呼吸压到了最低细的程度。
自己这些人出战，本就是送死的。
但元帅却选择了只牺牲他自己！
明日，元帅就要出战！
今夜，让我们陪你！
元帅，你不该寂寞！
英雄不该寂寞！
血衣军帅，军中的偶像，这个显赫万分的名字，终究会如长虹贯日一样，牢牢刻进天香军人的心里！
成为一座丰碑！
成就一个……血色的传说！
清幽的月光慢慢的升上中天，碧空崭崭，清辉万里，洒遍天南山河。
却完全不知道明日战事起，又将有多少男儿鲜血抛洒在、这片曾经清辉柔拂的辽阔大地之上？
一条淡淡的身影疾速掠出帐篷，接着便如在空气中消融了一般，彻底隐没于无形之中。
也只有修为早臻飞升之境的飘雪三人只觉得自己头顶似乎有什么动了一动，但愕然相顾之间，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本来帐中的卿霄云也隐约察觉点了什么，但他却没有在意。也根本不会在意！
就算真正有什么绝顶杀手来暗杀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明天也会踏上黄泉路，早死片刻又有何妨？
所以，他真正什么都不会在意了！
至于其他人，便是连这“似乎”的痕迹也不层察觉！
卿玉轩终于将最后一个参战人选：第二无轻搞定，晃着小瓶子回来了。
但愿墨亦凰给的这个小瓶子有用吧，若是无用的话，说不得自己也得亲身上场力挽狂澜了。
不过，若是让哪些个盼着父亲完蛋的家伙最终看到三叔无恙归来，该是多么令人惊喜逾恒的美妙事情？
明月西沉，东方渐渐明亮起来。
黎明总在黑暗之后！
帐篷中的卿霄云缓缓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催生卿玉轩孝敬的“易容术”。毒虽然早就已经好了，甚至荒废了十八年的功夫也已经恢复过来的了，但若是现在露出来的话，难保一心找世家麻烦的皇帝陛下会不会给卿家戴上一顶欺君的帽子，若真是这样，那就算自己泉下有知，也是万难瞑目的。
面对无数高级魔兽围攻，功夫好不好，结局仍是一样的。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再给家里添上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缓缓转身，卿霄云右手一招，墙上的宝剑“翁”的一声越空到了手中，静静地打开门。
才一踏出帐篷，却顿时被屋外的物事吓了一跳。
以卿国公爷的沉稳冷静，竟也要被吓到，眼前该是何等骇人的场景！
飘雪三爷正在门外站着，看着他出来，飘雪慕寒对他微微一笑。
两侧，人山人海，两万余将士密密麻麻却是整整齐齐地列队，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人人都是双眼有些发红。
卿霄云的眼睛也有些发红，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都在这里做什么，大家都散了吧，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这样吗？”
没有一个人动弹，怎么就不是生离死别，任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卿霄云沉默一会，眼睛从身旁的熟悉的面孔上一个个的看过去，眼神复杂。
良久，他的眼神渐渐坚定，右手轻轻举起。喝道，“今日出战人员，出列！”
一声令下，三百人整整齐齐站了出来。
其中有少数几人略略地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到了队列里。
在卿霄云的身后，排成了一个方阵。
飘雪慕寒紧跟其后，三百人在身后大步跟随，眼看就要走出去。
突然一声断喝，“且慢！”
正是卿玉轩，只见她面容肃穆，手一挥，“为我们紫依英雄送行，怎能无酒以壮行色！！上酒，惟有极品好酒才匹配我紫依勇士！玉轩愿诸君武运昌隆，凯旋归来！”
在她身后，立即有人抱着酒坛奔出，另有人一摞摞的抱来大碗，每人满满斟了一碗。
卿玉轩的眼底深处，隐隐有着歉意。
或许和这些人以往曾有过冲突交际，但今日他们毅然站了出来，明知必死，依然傲然前行，并无一人退缩！
只此一点，却足以让卿玉轩敬重。
不管从前是好人还是坏人，能够如此的面对生死面不改色的，就是英雄！就是好汉！
英雄好汉，是没有好坏之分的！
但很抱歉，本来我能够救你们，救你们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我却不能救！
战争，是不能不死人的，必败之战，更是如此！
为了父亲，为了卿家，我不能救你们！
对不起！
卿玉轩举起酒碗，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突然想起一首诗，忍不住大声道，“断头今日又如何？一生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啪”的一声，将手中酒碗随手摔在地上，卿玉轩身子一纵，挺拔的站在一匹雪白的骏马背上，大声道，“诸位，此时此刻，多余的话都不必再说了！从今以后，你们三百人的家眷，就包给卿家了！无论是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一应俱足，只要世上还有卿家的存在，我卿玉轩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多谢小公爷！小公爷大德，君家厚恩，容我等来生再报！”三百人脸上同时泛起感激之色。
他们之所以接受这次决战，一来是被卿霄云的英雄气概所打动，二来，也是因为，这本就是军法！
若是一旦怯战不愿出战，立马人头落地还在其次，家中的父母兄弟妻儿也要连带受个懦夫家眷的污名，再难抬头，纵然如何难为，也无从推拒。
但人总归的怕死的，古往今来，任何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他们或者可以慨然赴死，甚至死而无怨，却也并无真心愿死！
这些兵士也尽皆如此，但此刻听到卿玉轩的郑重承诺，却是不由得人人都泛起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明知是必死的决战，自己原本效力的家族却没有半句话说，反而是一向看不顺眼的人给出了令自己等人最安心的承诺。
男人，人活一世，为的是什么？辛苦一生，为的是什么？浴血厮杀，为了又是什么？
归根究底，不外就是父母妻儿，尤其在临死之前，什么荣华富贵金银钱财，尽都抛诸脑后！
唯一令自己不放心就此离去的，就只有自己的家人！
而现在，卿玉轩已经做出了最郑重的承诺！
尽管他们不知道，卿玉轩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因为心中的一点愧疚，但不管为了什么，他们现在却已经放心。
安心赴死！
三百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单膝跪下，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深深看了卿玉轩一眼，一个个长身站起，头也不回，昂首走出，再不回顾！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卿霄云哈哈一笑，道，“好诗！那里，的确有我的无数好兄弟！”
沉声喝道，“走！”
就在这一刻，两侧两万铁甲骑兵同时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齐声道，“恭送大帅！愿大帅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骤闻“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八字卿霄云身子一僵，但终究没有再回头，飘雪慕寒兄弟三人身形挺拔如枪，跟着卿霄云，稳稳地前行……
身后，传来隐隐的呜咽，两万大军匍匐不起……
蛮荒城头，旌旗猎猎！
四千大军，早已在城门前静静列队。
卿霄云脸上一派平静，处于队伍最前端。
生也罢，死也罢，此刻，他已经将生死全然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