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迪科带着碧心城的几位高层人物扇动着羽翼悬停在卫兵歌林的身后，这些位平日位高权重的羽族，此刻眼也不眨地直直看着歌林手中的泡泡。
当界墙有变的情况上报给迪科时，他和其他高层正在开会，接到消息，他们立即扔下了手边的事务，一齐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歌林转过身，看到了这些大人们，然后被他们此刻的神情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几位大人露出过如此失态的神情，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一种……既渴望又恐惧的神情。
“卫兵——”见歌林愣在那里，有人开口催促道。
歌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按照命令松开了自己的手，得到自由的泡泡颤了颤，随即向着迪科等人飞去。
看见人鱼泡泡接近，这群大人物竟然久违地感到紧张——是谁的信件居然跨过了界墙？这个泡泡的递送对象会是自己吗？
很快，人鱼泡泡在最前方的迪科身前停了下来，看到那枚漂亮的淡绿色花纹海螺，迪科声音干涩得有些发抖：“……是找我的泡泡……这，这是我家那片海域的海螺……”
一旁的歌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羽族都知道迪科将军出身碧心城，那么他现在说的家又是哪里？海域？海螺？这又是什么东西？
与一无所知的歌林不同，迪科身后的羽族都是与他同辈或是低一代的存在，非常明白他的心情，他们带着不是自己泡泡的遗憾劝道：“那就把东西取出来吧，迪科，能在这里收到它可真不容易……”
迪科几乎是颤抖着手取出了那枚海螺，等完成了使命的人鱼泡泡“啪”的一声破碎，迪科握着手中的海螺，才确认不是又做了一个收到人鱼泡泡的旧梦。
有羽族说：“一个留音海螺，会是对面特意送过来传递什么消息的吗？”
迪科摇摇头，“我是界墙升起之后才成为圣阶的，那之前我还没有今天的高度，有重要消息，也不会专门向我传递。”
“那看来是私人信件？”
“命运女神殿下留在了那一边……万一……”迪科也不免多想，他摇摇头，“总之，激活海螺就知道了。”
迪科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托起海螺，注入了自己的精神力。
留音海螺被激活，宛转悠扬的动人歌声从里面传出：
“泡泡飞遍了翡翠海，寻遍所有角落却未完成使命。
如果思念无法传递，那便将我的感情留在海底。
生时没有重逢之日，那便在冥神殿堂里一起诉说多年悲喜。
我们终将重聚，即使肉身腐朽，还有我的灵魂能够奔赴向你……”
羽族们静静地听完了这首歌，就连满心疑问的歌林也被这首充满感情缠绵悱恻的歌曲所感动震撼。
众人静默了许久，迪科才怔怔地开口说道：“……这是我妻子纳迪雅的声音。”
歌林带着满心的疑问和疲惫回到了家中，在接受了半天的问询后，他被允许回家休息一天，因为接下来他将接受任务，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在世界壁垒旁的岗哨进行驻扎。
那片泡泡冒出来的地方已经被新派过去的精锐羽族团团围住看守，歌林将在一天后去接替他的同僚。
当日在场的三位哨兵都不被允许向外透露和谈论发生的这件事情，这些碧心城的精英们自然也明白什么时候该缄口不言。
不过歌林有一点和其他两位同僚不同，他的父母都是碧心城的高阶职业者，现在已经被叫去参与迪科将军召开的紧急会议，很快就会从会议上知道歌林今天遭遇的事情。
此刻家里的房子中空空荡荡，四周也十分宁静，歌林直接腾跃到二楼他房间外的露台上，靠在坐栏杆上，双翼无意识地小幅度拍打，沉思今天所遇到的一切。
歌林会服从命令对今日所见全部缄口不言，但这不代表他内心不会思索这其中的秘密，尤其是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已经窥见了其中一鳞半爪的时候，这比一无所知更让人想要了解全部的真相。
歌林今天见到的迪科将军完全颠覆了他往日的认知，在歌林刚出生时迪科将军就已经是碧心城的城主，人人都说他出身碧心城，从碧心城一步步在羽族走到了如今的高度，由于专注于自身的实力，迪科将军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献给了修炼与工作。
可今天那位情绪激动到手都会发颤的迪科将军，说那枚歌林不认识的叫作海螺的东西来自他家乡一个叫海域的地方，他还有个妻子叫作纳迪雅，在那海螺里留下了一首忧伤动人的歌谣。
那歌谣中唱的“翡翠海”，是否和翡翠盆地有着联系？“海”又是什么？
除了迪科将军，其他几位在场的大人们也都认识今天从世界壁障那儿出现的东西是什么，他们管那个泡泡叫人鱼泡泡……
人鱼——
这个词让歌林回忆起了幼年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
歌林之前和同僚说，他在母亲那儿见过与今天人鱼泡泡中放置的海螺很像的东西。
那是他幼年正调皮的时期，成天在家里翻箱倒柜上房揭瓦，有一天，他在母亲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些从没见过的漂亮玩意儿，其中就有花纹斑斓的海螺，不过，当时吸引住歌林的是一枚外形像羽族翅膀，雪白无瑕的东西。
那枚小东西非常漂亮，中间还有一条缝隙，歌林当时摸索着把它打开了，然后，他看到了非常美丽奇异、让他直到现在都难以忘记的景象——
那像翅膀一样的壳打开后，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女性幻影，那幻影上半身和人类很像，下半身有一条长满碧色鳞片的尾巴，她美丽而优雅，和歌林母亲有六分相像的清丽面庞笑意盈盈地看着前方。
歌林欣赏了好一会儿，然后没等他再试试其他的几样东西有没有这样的惊喜，他就被自己的母亲发现了。
那是歌林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在家里乱翻东西而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此后他被禁止了这样的捣乱行为，并且那天找到的那些漂亮玩意儿也被母亲收缴回去藏了起来，歌林再也没在家中见过那枚会放出漂亮幻象的壳。
歌林曾经询问过母亲那些东西是什么？那道幻影又是谁？但母亲严肃且难过的神色让他怏怏闭上了嘴，最终他也没从母亲那里得到任何回答。
他本以为等自己长大，阅历增长之后自然会知道问题的答案，但直到现在，那对歌林来说仍然是一个隐藏着秘密的谜题。
歌林已经知晓这个世界所有的种族模样，在成年后外出游历的时候，他甚至亲眼见过在所有种族里面最为稀少的巨龙，但没有一支种族是他记忆中那位幻影女士的模样。
那位幻影女士的尾巴很像鱼的尾巴，翡翠盆地没有鱼，歌林还是在外出游历后才见到了各种鱼类，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鱼，她的种族会不会就叫“人鱼”？
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再出现的种族，真神秘，不是吗？
羽族的大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从幼年开始不经意间累积的种种疑惑，到今天无心窥探到的边边角角，歌林确信他已经偶然掀开了这秘密的一角。
他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楼下庭院中巨大的圆形水池，水池中的水干净透彻，平静的池面泛着波光。
歌林的母亲十分爱惜这个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水池，每当池水有些污浊，她总会亲自换上一池清水。
年轻的羽族人不止一次地相互议论过，老一辈的羽族人坚持在庭院中挖这么一个水池储水的习惯可真奇怪，明明城里供水非常充裕，可一些老派羽族还是习惯院中时时备着一池清水，明明这水池从来没用上过。
现在想想，这是否也与那个秘密有关？鱼生活在水中，人鱼是否也是这样？歌林母亲对水池的爱惜，是否与那位面容与她有六分相似、长着鱼尾的幻影女士有关联？
迪科将军的府邸中有着全碧心城最漂亮的水池，这和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妻子纳迪雅有联系吗？
歌林搜寻着自己记忆中每一处有疑点的地方，脑中充满了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会将那个秘密告诉他的，毕竟他们已经隐瞒了他这么多年，他现在只能靠自己的观察与推测试图与真相靠近。
——也许，只有他拥有了高阶实力才有资格知晓这个秘密。
同一时间，碧心城的高层会议已经结束，迪科的城主府离办公厅最近，在其他人还在回去路上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了自己的府邸。
飞到庭院后，迪科并未继续飞回房间，而是一头扎进了下方的水池中。
庭院边沿的守卫与经过的佣人被水花溅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待看到是迪科飞入了水池中时，他们都见怪不怪地移开了目光，并且自动远离水池往别处飞远了一些。
迪科城主有个喜欢一个人泡在水池里安静独处的奇怪癖好，这是在城主府待的时间稍长一点的羽族都知道的事情，他们早已学会了不在这个时候打扰到城主。
冰冷的池水浸透了迪科全身，他一动不动地泡在水里，任由池水的浮力将他抬出水面，漂浮起来。
在甩掉脑中关于通知其他界墙边上的城市、尽快联系本族神祇上报界墙变化等等公务事项后，迪科的大脑终于能属于自己，静静地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
羽翼湿透的感觉还是那么让羽族不舒服，但这对迪科来说本是不应该的——在他与人鱼族的妻子纳迪雅缔结了婚姻誓约后，他分享了她的部分天赋，在水中，他这对羽族的羽翼本可以连着双腿化为人鱼的鱼尾。
但界墙能够隔绝一切，甚至包括迪科与妻子之间的誓约联系，他无法再分享她的天赋能力，甚至无法再通过誓约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缔结过婚姻誓约一样。
迪科直起身来，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了今天收到的留音海螺，这个海螺是他这一千年来头一次收到妻子的有关讯息。
一遍又一遍听着海螺中的歌谣，思念与悲伤充斥着迪科的心——
纳迪雅，她还好吗？
听到那句“生时没有重逢之日”迪科的心都在痛苦地抽搐，他们盼望着界墙消失，也恐惧着界墙消失。
黑暗大陆上的战斗还没有完全胜利，敌神索耶斯的阴影仍笼罩在这里。
他们怎敢回家，怎敢将危险带回光明大陆？
通晓未来的命运女神啊，请您给予我启示，这枚来自家乡的信物，是否预示着我们的最大希望已经醒来，重逢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