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邪之战
乌云盖顶，山峰倾倒，大地满目疮痍。
远方天际，浓重铅云形态扭曲怪异，宛如两只正在争斗的巨大怪兽。
九幽魔帝立在远处，恍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冷冽山风吹动沈清远衣袍猎猎作响，他缓缓睁开清冷如月的双眸，长身而起，摘掉斗笠随手扔出，解开胸前白袍系带，一把扯下白袍，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
锵一声，身后背负的宝剑自动出鞘，被他握在手心。
南宫长天扭头四顾：“清远！你没请到剑圣？”
“是，弟子未能请到他。”
“没有请到剑圣，还回来送死！？
你真是太傻了！”
“师尊！弟子在剑圣门前跪了十天十夜也没有感动他！
或许剑圣早就死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现在要靠我们自己！”
南宫长天面露苦笑：“你不明白，九幽境界之高，已非我们所能想象。
若是作个比方，就是他在山顶，而我们在山脚！
罢了，今日你我就为正道最后一战！”
九幽魔帝冷漠道：“你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九幽，我问你，爹娘，还有大哥，还有全村的人，都是你杀的吗？”
沈清远和九幽是同胞兄弟，奈何世事弄人，一个踏入正道，一个沉沦魔道，竟造成如今的局面。
九幽魔帝神色漠然：“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为什么杀他们？他们只是普通人，就算杀了他们，对你应该也没有任何帮助。”
九幽魔帝望向天空，没有回应，眼底有黑色魔气涌动。
“果然是你杀的？！”
沈清远咬牙切齿，持剑向天，剑气直插云霄。
天空中一只蛟龙穿云破雾，重重砸向九幽魔帝！
轰然一声巨响，邪道弟子死伤无数。
而九幽魔帝身形一晃，出现在蛟龙头顶，抓住它的犄角试图征服。
南宫长天吃惊道：“清远，这就是你的妖怪朋友吗？没想到如此强大。”
“师尊，带着师妹的尸体速速下山。
他！由我来打败！”
“老夫要与你并肩作战！”
“秘籍——魂定凝心之术！”
“秘籍——婴解淬体之术！”
“秘籍——肌肉倍化之术！”
南宫长天一口气用了三个顶级道术，全身伤势消失，神色焕发。
已然千疮百孔的身体还使用这种道术，无疑是在加速死亡，看来他是不准备活着走出天麓大山了。
轰然一声巨响，沈清远抬眼望去。
天空，落下巨大的蛟龙脑袋，激荡起漫天尘雾，“冥火”熊熊燃烧，血肉焦化为炭，很快把龙首烧得只剩骷髅。
尘雾散去，九幽魔帝踩在骷髅龙头上，俯视二人。
“破！”沈清远断喝一声，手中利剑断成数十截，被真气牵引，甩向九幽魔帝。
九幽伸出左掌，断剑残片全部凝滞眼前，再无法前进分毫。
南宫长天闪身到九幽魔帝左侧，一拳携带风雷之势击出。
九幽也击出一拳，两拳相击，猛烈的罡风震荡四周。
沈清远纵身而来，但被众多邪宗弟子拦住，一时陷入苦战。
他施展平生绝学，将邪宗弟子一一斩杀。
众多灵魂飘向空中。
这么多灵魂！不可浪费！
立在原处的帝刹张口吸取，吸完这些灵魂，神情满足，继续将目光投向战场。
斩杀数百邪宗弟子之后，沈清远纵身飞向南宫长天，看见他抱着九幽魔帝催动全身真气，企图同归于尽。
轰然一声爆响，南宫长天的身体爆成无数碎片，血雾弥漫四周。
九幽魔帝也被炸飞半截身体和小半个脑袋，诡异的是，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头颅断裂处血肉蠕动，身体骨骼组织与肌肉组织迅速再生。
“你真是怪物。”
几息之间，伤势已完全愈合，九幽魔帝活动了一下身体，面无表情道：“你错了，这不是怪物，而是神明的力量。
投降吧。”
沈清远全身剑意节节攀升，寒声问道：“我来不是为了投降，是为了打败你！在打败你之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全村的人，真的都是你杀的吗？”
“重要吗？”
“我还是不相信！那个心地善良，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二哥，居然会杀了全村的人，你到底是谁？
是披着我二哥皮囊的妖魔吗？”
“登仙路，踏天行，众生蝼蚁。为了长生，必须斩除世俗一切羁绊。”
沈清远怒然道：“父亲每天起早贪黑，沿街叫卖，只为供我们读书。
冬天家里没有煤炭，娘亲步行二十里山路去镇子买来了煤炭，差点被冻死，身子落下了隐疾。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是大哥放弃学业，去给人家端茶倒水，出卖力气，供我们学业有成，方有今日成就。
你这畜生！全忘了吗？”
九幽眼底黑色魔气涌动：“世俗枷锁岂能将我束缚！
清远，你的境界太低了！
这样你是无法战胜我的。”
“让我看看你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沈清远手腕一翻，出现一个龙头剑柄。
无影剑！
剑仙李凤影的剑，据说早已失传了，没想到居然到了沈清远手里。
无影剑刃斩出，剑影重重，形成一道龙卷风，风中又暴射出万千剑影。
九幽魔帝伸出一手，手心暴射无数黑色光球，光球与剑刃风暴撞击在一起，轰然炸响中，沈清远闪到他面前，一剑贯穿他的胸口。
九幽早有准备，一手抓住无影剑剑柄，旋起一脚将沈清远踢飞。
沈清远飞去老远，于空中扭转身形稳稳落地。
刹那间，九幽出现在面前，又踢出一脚。
这一脚快若闪电，势大力沉，瞬间踢碎了沈清远的胸骨。
沈清远狂吐一大口血，整个身子斜飞出去，像个破布袋摔落在地，巨大惯性下在地面滚出十几圈，磕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九幽面无表情：“血肉之躯，多么脆弱。”
沈清远艰难地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双手微微颤抖。
一滴血珠滑落，啪嗒一声滴在地上。
“嗯？？”九幽看到手中无影剑剑光一闪，自动飞起，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抬眼望去，原来是剑柄尾端连着一丝真气，而真气连接着沈清远的指尖。
但像他这种魔道霸主，就算被砍下头颅也可以完全愈合，心脏受损，根本只是小伤罢了。
九幽闷哼一声，一手点住心口穴道止血，一手捏住无影剑柄奋力回扯。
沈清远松手弃剑，从怀中拿出一连串火红色符箓，丢了过去。
符箓上面的符文光芒大盛，砰砰炸响，尘雾过后，九幽立在原地屹立不倒。
“你应该逃。”
九幽走了过来，五指握拢，手中无影剑寸寸开裂，化为废铁。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这个世上我的亲人都死光了，我没有家了，我不知该逃去哪里！
汲血魔魂！”
沈清远怒吼一声，从背后拿出一个禁术卷轴摊开，双手合十，背后顿时升起一道庞如山岳的恐怖魔影。
至高禁术——汲血魔魂！
九幽皱眉道：“你一个正道人士，居然使用魔道禁术。”
魔道禁术必须献祭死者灵魂。
而沈清远的禁术卷轴，所献祭的灵魂，全部是杀人如麻的魔道人士！
“汲血魔魂”覆盖范围方圆百米。
领域一旦展开，该领域中的所有人无法使用任何法术和真气，变得如同凡人一般。
虽然持续时间只有三十个呼吸，但对沈清远来讲完全足够了！
他从背后刀鞘中拔出一把长刀，朝着九幽劈砍了过去。
沈清远是罕有的刀剑双修，刀剑皆精的修道高手。
九幽望了一眼半空中的“魔魂”，腾挪躲闪，游刃有余地避开沈清远的攻击，并迅速向远处跑去。
沈清远持刀跟在后头，不料一个还未死透的邪宗弟子，突然暴起，抱住他的身体。
沈清远一剑削飞此人首级，还想追击，看到九幽即将跑出“汲血魔魂”的范围，他一咬牙，投掷出手中长刀。
长刀破空而来！
九幽猛然回身，单手握住刀刃，望了眼烟消云散“汲血魔魂”，轻声笑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不过我想，你已经山穷水尽了吧？”
沈清远强提真气，丹田发痛，捂住腹部半跪于地，脸色极为难看。
“这便是凡人躯体的脆弱之处。”
沈清远暗暗运气，嘴上拖延时间：“为什么，二哥……你不是那种人啊。”
九幽眯了眯眼：“清远，你的境界还是太低了，当我们站到山顶之时，他人不过是蝼蚁，你所尊崇的道德纲常只可约束弱者，而不可加于尊者。
想要修成大道就必须打破一切牢笼，一切束缚，若不明白这一点，就永远无法成为绝世强者。”
“呵呵，当年你我背井离乡，踏上仙路，你立下志向，匡扶正义，斩妖除魔，建立一个人人安居乐业，自由平等的世界。
现在看来全是谎言而已。
被你骗得好深啊。”
“你错了，清远，我当时确实这么想过，只是人总会变。总要成长。”
沈清远运气两个大周天，全身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
九幽也没有贸然前进，显然也在忌惮沈清远自爆元婴，他也默默运气恢复内伤。
“你还记得那个冬天吗？”
九幽道：“每年都有冬天，你说的是哪个冬天？”
“就是那个冬天。
万里冰封，寒风彻骨。
你和我，还有大哥蜷缩在炕上一角，木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家里煤炭用尽，是娘亲步行二十里山路从外面带回了煤炭……呵呵，你早就忘记了吧。
对你来说。
只是没有用的人，没有用的记忆。
对吗？”
元婴在体内疯狂运转，九幽突然闪到跟前，沈清远突然暴起，凝聚全身气力，一拳砸向九幽心口。
九幽抬手格挡，却咦了一声，沈清远的速度快得他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原来是方才沈清远熔炼了自身的元婴，让自身实力瞬间暴涨百倍！
后果则是无可避免的死亡！
这一拳打中九幽心口，咔咔碎裂声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九幽胸腔中碎裂。
他猛退数步，吐出一口黑色魔血，眼中黑色魔气散去一些。
沈清远再出一拳，打碎他半边脑袋，红白脑浆飞出，剩下的脑浆在脑中混作一团，一些脑海深处的记忆浮了上来——
“大哥累点不算什么，只要你和清远将来有出息，能够好好孝敬爹妈，造福乡里，哥哥也就欣慰了。”
“看看老爹给你买什么回来了，你最爱吃的肉包子！哈哈，趁热吃吧。”
“不喜欢这件衣服的款式？没关系，娘亲会改，改到你喜欢为止。”
“……”
九幽魔帝眼中涌现晶莹。
他不知自己为何哭泣。
眼角却流下了荒唐的泪水！
“你这畜生！”
耳畔，响起沈清远愤怒的声音，胸口，被他的拳头狠狠砸中，肋骨断裂扎破心脏。
感受不到痛苦。
自入魔门至今，大小战千场，全身除了脑子，每一个零件都换过。
连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的胸腔之中跳动一颗黑色魔心。
这是曾经的魔道霸主，虚空老魔的心脏！
被绝代剑圣韩子夜重伤后，为了活命，与九幽融为了一体。
黑色魔心缠绕着缚魂锁链，每跳动一下，都会牵动锁链。
这道锁链可以压制他残存不多的人性。
而此时，锁链寸寸碎裂！
九幽眼中的黑色魔气也随之散去。
一些往事再次闪过他的脑海——“老实点！留下买路财！”
“滚开！这是我们要饭的地方！”
“工钱？臭叫花子还敢要工钱！管你两个馍馍就不错了！快滚！不然打死你！”
“煞气好重！呵呵，我们魔宗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跟我走吧。”
“……”
只剩下半边脑袋的九幽躺在地上，脖颈鼓起一个肉包，迅速鼓大，表皮破裂，伸出一条肉蛇。
肉蛇顶端是一颗发丝稀疏，脸色惨白的丑恶人头。
这便是寄生在九幽身上的一代魔主，虚空老魔。
也是当初对落难九幽伸出援手的恩人。
肉蛇形态的虚空老魔怪笑道：“好徒儿，为何犹豫？
犹豫只会让你死亡。”
“师尊，我很空虚。”
“怎么会空虚呢？听师尊的话，杀光阻碍你的人，就可以得到美妙的长生。
永远活着！多美妙啊！”
沈清远拔剑而来，见到这一幕，心里疑惑，难道是这妖物蛊惑了二哥？
但不管如何，九幽已经默认自己杀害全村人的事实。
不能放过！
他举剑刺向九幽。
虚空老魔小嘴一张，咬住剑刃，用力一甩，沈清远整个人飞了出去，他在空中扭转身形，稳稳落地。
虚空老魔厉声催促：“好徒儿，快起来！杀！杀尽天下之人！”
“虚空！九幽！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我沈清远今天就要为全村人报仇！受死吧！”
沈清远厉啸一声，持剑向天，剑光直冲凌霄。
小半边脑袋丢失，白花花的脑花裸露在外，九幽呆呆地躺在地上，望着昏暗的天空。
“锁心链”碎裂后，他想起了那些很遥远很遥远的陈年旧事。
那个冬天确实很冷。
北风呼啸，雪花飘零。
荆钗布裙，脸色发白的妇人肩头缀满了雪花，用冻得发青的粗糙手掌推开老旧昏黄的木门，一时间，冷风混着雪花灌进房间。
他和大哥，弟弟都不觉得冷，因为妇人的怀里抱着煤炭。
九幽嘴角溢血，躺在地上仰面望向天空，眼神迷惘。
“逆徒！还不起身？！”
“死在这里吧！”沈清远纵身而来，一剑击出，这一剑蕴含饱含他平生所有绝学的技巧与力量！
虚空老魔眼睛射出黑光，方圆五百米都被黑光笼罩。
沈清远顿感眼前一暗，但是手上动作不停，持剑刺穿虚空老魔的脑袋！
虚空老魔悲鸣一声，化为灰烬。
沈清远将剑刃抵在九幽喉咙，手腕微微颤抖。
九幽望着沈清远，微微垂下首级。
血光一闪，沈清远收剑回鞘，闭上眼睛，眼角溢出一抹泪珠。